“勸農督郵”!
這聽起來是一個極具實權的新設職位,如果按劉珩的說法,那便直接掌控著從豪右手中奪來的龐大田產分配權!
劉珩將此職授予杜畿,分量之重,信任之深,不言而喻!這既是給杜氏天大的麵子,也是對杜建剛才表態的投桃報李,同時也將杜氏牢牢綁上了他的戰車!
杜建眼中精光一閃,沒有絲毫猶豫,離席躬身,朗聲道:“伯侯少孤,能得府君如此信重,乃杜氏闔族之榮!老朽代伯侯,謝府君知遇之恩!伯侯自當為府君效犬馬之勞!”
聲音洪亮,姿態堅決!
耿固和韋端心中劇震!劉珩這一手,分化拉攏,雷霆手段與懷柔之策並用,玩得真是爐火純青!這哪是個十七歲的少年郎?
而且杜建的表態,八成是杜氏主家的意思,這也就代表著關中一部分與杜家交好的大姓在向這位強勢宗親靠攏!
劉珩滿意地點點頭,又看向耿固和韋端,笑容依舊溫和:“耿公、韋公,二位乃地方耆老,德高望重。本官欲設‘安民谘議會’,懇請二位屈尊,為本官參讚機宜,協調鄉裡,共撫羌胡,安定地方。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安民谘議會”!聽著倒新鮮,不過可以看出來是個顧問虛銜,無具體職權,卻代表著一種官方認可的地位和與郡府對話的正式渠道。
這是劉珩拋出的橄欖枝,也是給兩家一個體麵下台的台階。是選擇像杜氏一樣深度合作,還是保持距離隻做顧問?
耿固與韋端再次對視,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複雜的情緒。拒絕?看看傅家、趙家的下場!看看杜建那毫不猶豫的表態!
眼前這位年輕的侯爺,手段之狠辣,權謀之老練,遠超他們的想象。他哪裡需要真的“求教”?這分明是逼他們站隊!
短暫的沉默後,耿固率先起身,拱手道:“府君心係黎庶,虛懷若穀,老朽感佩!願儘綿薄之力,以供府君谘議。”
姿態恭敬,但隻應下了“谘議”之職。
韋端緊隨其後:“下官願代高陵韋家附驥尾,當為府君拾遺補闕。”
同樣選擇了相對保守的姿態。
劉珩臉上的笑容沒有絲毫變化,熱情地招呼二人重新落座:“好!有耿公、韋公襄助,本官心中大定!來,諸君滿飲此杯,願我左馮翊,自此河清海晏,百姓安居!”
觥籌交錯間,氣氛似乎重新“融洽”起來。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這場宴席的帷幕之外,是傅氏、趙氏的覆滅,是杜氏的投靠,是耿、韋兩家的謹慎歸附。
劉珩用最“溫和”的方式,完成了對左馮翊地方豪右勢力的一次清洗與重組。陽謀與陰火,被這個尚未及冠的宗親侯爺玩到了極致。
數日之後,郡府新辟的“勸農督郵”廨舍內。
杜畿,一個年約二十、麵容清朗、眼神沉穩的青年,正對著堆積如山的田畝圖冊和流民籍貫文書,眉頭緊鎖,運筆如飛,他身邊圍著幾個新招募的佐吏,忙而不亂。
“督郵,這是高陵東鄉清丈完畢的無主田畝冊,共三百七十頃又五十八畝。”
“督郵,池陽縣報來流民戶數,新增四百二十六戶,青壯居多,急需安置!”
“督郵,萬年縣幾家小姓聯名遞書,言其田界與籍沒之趙氏田莊有舊訟……”
杜畿頭也不抬,語速清晰地下達指令:“東鄉田冊按上中下三等標注清楚,優先分給有耕作經驗、家口多的流民!池陽流民,立刻按戶登記造冊,明日派員前往勘驗荒地,準備授田!萬年縣的舊訟卷宗調來我看,同時發函詢問現任裡正、三老,三日內呈報詳情!記住,分田乃侯爺第一要務,務必公允、迅速!敢有徇私拖延者,嚴懲不貸!”
他年紀雖輕,但條理分明,指揮若定,透著一股子乾練務實之氣。
廨舍外,劉珩與鄭渾悄然走過。看著裡麵忙碌的景象,劉珩微微頷首,對身邊的鄭渾低聲道:“杜伯侯確有治政之才。有此人在,清丈分田之事,能替我省下大半心力,也能替你分不少憂啊。”
鄭渾點頭道:“主公慧眼識人。杜督郵行事雷厲風行,不避繁瑣,更難得的是心思縝密,處事公允,下麵那些新吏都服他。”
“嗯。”
劉珩問道:“關中這個地方,藏龍臥虎。一個杜畿還不夠。文公,前幾日讓你留意的那幾個名字,可有消息?”
鄭渾笑道:“已有些眉目。您提及的‘張既’,乃是高陵本地寒門子弟,其父曾為郡中小吏。此人自幼聰穎,熟讀律法,更兼有膽識,隻是……因其家世寒微,一直未得任用,現於城中教授蒙童。”
“教授蒙童?”
劉珩眼中閃過一絲興趣:“明日帶他來見我。”
“還有一人,”
鄭渾繼續道:“是伯侯舉薦,名喚‘法衍’,乃右扶風郿縣人,是已故名士法真之侄。聽伯侯說此人精通律法,尤擅刑名之術,性情剛直,因不滿郡中豪右勾結官吏枉法,屢次抨擊,反遭排擠,如今閒居在家,鬱鬱不得誌。”
法真之侄?似乎蜀漢名臣法正也和這個大儒法真有些關係?
劉珩心中沉吟片刻:“此人可用!立刻以本官名義,發征辟文書,請他出山,任郡府‘決曹掾’,專司刑獄訴訟,整肅法紀!”
“諾!”鄭渾應下。
“另外,”
劉珩嘴角突然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給洛陽劉陶大人回信。就說:托賴楊公指點,劉陶大人關照,左馮翊剿撫並用,初見成效。耿、韋歸心,杜氏效力,地方漸安。唯傅、趙等數家,冥頑不靈,勾結羌胡,證據確鑿,已行雷霆手段,滿門抄斬!其罪狀及抄沒之部分‘贓證’,不日將呈送洛陽,請朝廷明察,亦請楊公、劉公代為轉圜,堵悠悠之口!”
他特意在“贓證”二字上加重了語氣。這些送往洛陽的“贓證”,自然少不了傅、趙兩家與某些洛陽貴人,尤其是宦官黨羽暗中勾連的鐵證!這是給楊賜、劉陶在朝中攻訐宦官的丹藥,更是他劉珩對洛陽某些人最直接的警告和反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