邁巴赫黑色的車身無聲地滑過盤山公路,如同一條遊入深潭的巨蟒。
車窗外的景色飛速倒退,蔥鬱的山林逐漸被一種無形的肅殺所取代。
當車頭轉過最後一道陡峭的彎角,一座倚著陡峭山勢而建的龐大宅,邸猝不及防地撞入衛蓮的視野。
江家老宅。
沒有現代彆墅的精致線條,隻有森然的厚重——巨大的條石壘砌成高聳的圍牆,爬滿暗綠色的藤蔓,頂端豎著冰冷的金屬尖刺,在午後略顯陰沉的天空下閃爍著寒光。
沉重的鐵藝大門緩緩向內滑開,發出沉悶的摩擦聲。
車輛駛入的瞬間,一股無形的壓力驟然降臨,仿佛空氣都沉重了幾分。
車輪碾過寬闊的青石板前庭,空曠的回聲在森嚴的建築群間回蕩,更添寂寥與壓抑。
衛蓮的視線掠過庭院。
修剪整齊卻帶著刻板匠氣的鬆柏,鱗次櫛比的假山石,角落裡幾株開得過分濃豔的茶花……
一切都透著一股精心維持的、與自然格格不入的秩序。
車在主樓前停下。
這是一座糅合了中式威嚴與西式冷硬風格的建築,飛簷鬥拱之下是堅硬的花崗岩牆體。
車門打開,江懷瑾率先下車。
他額角貼著一小塊無菌敷料,遮住了高速公路上留下的擦傷。
弗蘭克和伊娃緊隨其後。
衛蓮也踏出車廂,受傷的左手手掌纏著臨時撕下的襯衫布條,血跡在白色的布料上洇開一小片暗紅。
就在此時,一陣沉悶的擊打聲和壓抑的痛哼從前庭右側的演武場方向傳來,打破了老宅表麵的死寂。
那打鬥聲帶著一種原始的、令人心悸的穿透力。
衛蓮的目光下意識地循聲望去。
演武場是青石板鋪就的一塊開闊地,邊緣陳列著沉重的石鎖和武器架。
場中,一個身影正以一種近乎暴戾的姿態在“練習”。
是江妄。
他穿著運動背心和長褲,露出的手臂和小腿肌肉線條流暢而充滿爆發力。
汗水浸濕了他的額發,幾縷發絲黏在寒玉般白皙的額角,他臉上的表情冷若冰霜,狹長的眼眸裡翻湧著無法平複的暴戾之氣。
他正以極快的速度遊走在三個身材壯碩、訓練有素的漢子之間。
動作沒有絲毫花哨,出手狠辣精準,直指關節、軟肋、咽喉等要害。
“砰!”
一個試圖從背後抱住他的壯漢被他閃電般的一記後肘狠狠砸在肋下,那人臉上的肌肉瞬間扭曲,痛苦地蜷縮著倒了下去,捂著肋骨位置發出忍痛的哼哼,再難起身。
幾乎在同一瞬間,江妄矮身避開左側襲來的沉重擺拳,右腿帶著風聲掃在對方支撐腿的膝窩外側——
“哢嚓!”
輕微的骨裂聲刺入在場所有人的耳膜。
那漢子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抱著明顯變形的左腿栽倒在地,身體痛苦地翻滾。
最後一人臉色煞白,眼中已滿是恐懼,本能地想後退。
江妄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貼了上去,動作快得隻留下一道殘影。
他左手扣住對方手腕,右手手肘帶著全身衝力,狠狠頂撞在對方毫無防備的下頜!
“噗!”
那漢子連慘叫都沒能發出,身體猛地後仰,幾顆帶血的牙齒混合著口水噴濺出來,直挺挺地摔在青石板上,徹底昏死過去。
整個過程隻持續了不到十分鐘。
演武場上隻剩下江妄微微喘息的站立身影,和他腳下三個或蜷縮呻吟、或昏迷不醒的“陪練”。
濃重的血腥味混合著汗水的酸氣在空氣中彌漫開來。
江妄甩了甩沾著汗水和對手血沫的手,眼神空洞地掃過地上的人,仿佛在看幾袋被丟棄的垃圾。
瞳孔深處那冰冷刺骨的漠然,比之前的暴戾更令人心驚。
衛蓮的視線緊緊鎖定在江妄身上——狠辣、高效,每一個細節都帶著千錘百煉的印記。
絕非什麼富家少爺閒暇時練的花拳繡腿,而是真正經曆過無數次生死搏殺才能磨礪出的本能!
這個江妄,比他預想的更加棘手。
“父親在裡麵?”江懷瑾仿佛對眼前血腥的一幕司空見慣,語氣平淡地問剛從演武場邊緣陰影裡走出來的管家。
管家是一位穿著深色唐裝、頭發花白、背脊挺得筆直的老人,麵容古井無波:“是的,二爺,老爺在書房等您。”
江懷瑾點點頭,轉向衛蓮三人:“你們在此等候。”
“是。”弗蘭克和伊娃沉聲應道,一左一右守在主樓那扇沉重木門的兩側。
衛蓮也微微頷首,沉默地站到伊娃身側稍後的位置,目光低垂,落在自己纏著布條的手掌上——布條上的血跡已經乾涸,變成暗褐色。
江懷瑾的身影消失在門內那片幽深的陰影裡。
老宅前庭恢複了寂靜。
地上三個傷者壓抑的呻吟聲斷斷續續,像垂死的蟲鳴,更加襯托出此地的森嚴。
弗蘭克抱著雙臂,眼神偶爾掃過衛蓮,帶著審視。
伊娃則倚著門廊的柱子,姿態看似慵懶,目光在衛蓮和演武場的方向來回逡巡,紅唇微抿,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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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一分一秒流逝,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鬆脂。
突然,主樓那扇沉重的門被從裡麵拉開。
剛才跟江懷瑾一起進去的江妄走了出來。
他換了一件乾淨的襯衫,領口微敞,額發還有些濕漉漉的,顯然剛衝洗過。
江妄臉上依舊看不出情緒,但那股在演武場上爆發的暴戾氣息似乎收斂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陰鬱。
他的目光越過弗蘭克和伊娃,直接落在衛蓮身上。
準確地說,是落在衛蓮纏著布條的左手。
江妄薄薄的唇角極其細微地向上扯動了一下,那弧度極其細微,幾乎難以捕捉,卻帶著一種洞悉秘密的了然。
他沒有說話,徑直走向衛蓮,腳步無聲,卻帶著無形的壓力。
弗蘭克和伊娃的身體瞬間繃緊,眼神變得銳利,伊娃甚至下意識地調整了一下站姿。
江妄在衛蓮麵前一步之遙停下。
兩人身高相差不大,甚至衛蓮還稍微高出兩公分,但江妄身上那股居高臨下的氣勢卻異常強烈。
“二叔答應了。”江妄的聲音不高,帶著一種金屬摩擦的質感,冷漠而直接,“借用你一個小時。”
衛蓮抬起眼,迎上江妄的目光。
兩雙同樣深邃冰冷的眼眸在空中碰撞,沒有火花,隻有一片純粹的漠然。
弗蘭克和伊娃交換了一個極其短暫的眼神,裡麵充滿了探究和一絲難以言喻的忌憚——他們為江懷瑾工作已久,深知這位江家二少爺的秉性。
江妄的身手和狠辣,即便是他們這種刀口舔血的職業人士,也常常感到震撼,對方主動要人,絕不會是什麼好事。
衛蓮的視線在江妄那雙深不見底、翻湧著危險風暴的眼睛上停留了一瞬,隨即平靜地移開,沒有猶豫,甚至沒有去看弗蘭克和伊娃的反應,隻是微微頷首:“明白。”
拿錢辦事,不問緣由。
這是刻在他骨子裡的雇傭兵信條。
既然雇主江懷瑾點了頭,那麼江妄的命令,在此時此地,就是他的任務。
江妄似乎對衛蓮的乾脆很滿意,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加深了少許,不再多言,轉身朝著演武場的方向走去。
衛蓮抬手,動作利落地解開西裝外套的紐扣,脫下,露出裡麵修身的白襯衫。
他將外套隨意地搭在門廊旁的欄杆上,然後邁開步子,沉默地跟在江妄身後,步伐沉穩,仿佛不是走向一場凶險未知的對決,而是去完成一件再普通不過的差事。
弗蘭克和伊娃的目光緊緊追隨著衛蓮的背影,直到他踏上冰冷的青石板演武場。
伊娃無聲地吐出一口氣,紅唇微啟,用隻有弗蘭克能聽見的氣音道:“這小帥哥……膽子是真肥啊。”
弗蘭克從鼻腔裡發出一聲沉悶的回應,眼神凝重。
演武場上,剛才被江妄打倒的三人已經被江家的手下拖走,隻留下幾處尚未乾涸的暗紅血跡,無聲地訴說著之前的慘烈。
場地被清空了,隻剩下江妄和衛蓮兩人。
江妄站在場中,側對著衛蓮,慢條斯理地卷起自己左臂的襯衫袖子,露出結實的小臂。
他拿起旁邊武器架上一條用於束縛訓練的黑色皮質束帶,動作熟練地纏繞在自己的左腕和手掌上,一圈又一圈,然後猛地拉緊、扣死。
“你手傷了,”江妄的聲音在空曠的場地上響起,帶著一種冰冷的“公平”,“我也不占你便宜。”他活動了一下被束帶緊緊纏繞、限製了大部分活動的左手,然後才轉過身,正麵對著衛蓮。
在那雙狹長的眼眸裡,之前的空洞和暴戾沉澱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熾熱的戰意。
“現在,”江妄微微抬起下巴,眼神鎖定衛蓮,“考試結束了。”
言下之意,再沒有任何借口。
衛蓮心領神會,緩緩拉開一個標準的格鬥起手式,重心下沉,全身肌肉在襯衫下繃緊,如同一張蓄勢待發的勁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