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陽光斜斜刺入高三七)班的玻璃窗,空氣裡浮動著粉筆灰和青春期特有的躁動因子。
課間廣播尖銳的電流雜音後,校長的聲音帶著一種壓抑不住的亢奮炸開在每一個角落:
“熱烈祝賀我校郭萱萱同學,在大型音樂選秀節目《星途閃耀》總決賽中,憑借超凡實力與獨特魅力,勇奪冠軍!現已正式簽約‘星耀傳媒’,踏上璀璨星途!據悉,郭萱萱同學寒假將推出個人首張專輯,同時已著手準備首都藝術學院自主招生考試!讓我們再次以最熱烈的掌聲,祝賀郭萱萱同學!”
廣播餘音未歇,教室已徹底沸騰。
“冠軍!萱萱姐真成明星了!”
“首專!寒假就出!太強了!”
“首藝自招!女神牛逼!不用高考了!”
喧囂的聲浪幾乎要掀翻屋頂,一張張年輕的臉龐因激動而漲紅。
衛蓮坐在靠窗的位置,陽光在他攤開的草稿本上投下清晰的窗格光影。
他垂著眼,指尖夾著的黑色中性筆在紙頁邊緣無意識地敲擊著,發出極輕的篤篤聲。
同桌江妄的位置依舊空著。
那股屬於江家二少的陰鬱壓力暫時缺席,教室裡隻剩下因郭萱萱而起的狂熱。
“聽說沒?”前排一個男生扭過身,壓低了聲音,卻掩不住八卦的興奮,“郭家一開始鬨得可凶了,郭董氣得差點把她卡全停了!動用了不少關係想壓下來,可咱們萱萱姐硬氣啊!”
旁邊立刻有人湊過來:“真的假的?”
“千真萬確!”男生眉飛色舞,“我家老頭跟郭家有點生意來往,飯桌上聽來的,郭董拍桌子吼‘唱歌能當飯吃?’,結果呢?萱萱姐硬是靠自己在台上殺出來了!現在鋪天蓋地都是她的新聞,郭家想壓也壓不住了,隻能捏著鼻子認了,聽說郭夫人這幾天看女兒的眼神都不一樣了,嘖嘖……”
“這才是真·豪門千金!靠自己打天下!”有人感歎,語氣裡滿是豔羨。
“就是!比那些隻會靠家裡的家夥強多了!”立刻有人附和,意有所指。
衛蓮的筆尖在草稿紙上移動,沒有參與任何討論。
陽光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投下扇形的陰影,喧囂隔著無形的屏障,落在他耳中隻剩下模糊的背景音。
他筆下的線條逐漸清晰,勾勒出一枚金幣粗糙的輪廓——圓形的幣身,模糊的紋路,帶著一種不祥的質感。
金幣旁邊,他用極小的字跡寫下一個名字:周子期。
又在下方畫了兩個箭頭,分彆指向另外兩個名字:厲書揚,蘇若檸——厲書揚那空洞麻木、如同被抽走了靈魂的眼神;蘇若檸倔強地彎下腰,在垃圾箱裡翻找可回收塑料瓶的單薄背影……
郭萱萱在聚光燈下璀璨奪目,沈鳶的名字閃耀在帝國大學官網的錄取公告欄頂端。
他們的路,在各自選擇的戰場上,已經鋪開,光芒萬丈。
宗師積分那冰冷的銀色數字曾因他們而跳躍,但衛蓮很清楚,隨著他們飛向更廣闊的天地,自己能從中獲取的積分將變得微乎其微,甚至歸零。
而江妄……
江家老宅深重的陰影,港口碼頭彌漫的硝煙氣息,江懷瑾那雙混合著疲憊與某種病態執念的眼睛……都清晰地昭示著,那條路布滿了荊棘。
抽身遠離,是必然,也是唯一理智的選擇。
那麼,他呢?
衛蓮的目光落在草稿紙上那枚粗糙的金幣圖案上,指尖微微用力,筆尖在金幣中心戳下一個小小的、深刻的點。
他不知道自己會在這個編號0731的“黑道校園”世界停留多久。
宗師係統的終極目標像懸在無儘虛空中的燈塔,積分積累的閾值上限更是未知。
唯一清晰迫近、裹挾著整個社會巨大慣性向他碾壓而來的,是明年夏天那場名為“高考”的戰役。
下課鈴聲驟然撕裂了關於郭萱萱的熱烈討論,人群如同退潮般湧向教室門口,喧嘩聲浪再次高漲。
衛蓮迅速合上草稿本,塞進書包。
他脫下校服外套,動作利落地卷成一團塞進書包最底層,取而代之的是一件沒有任何標識的深灰色連帽衛衣。
又從書包側袋摸出一頂黑色的棒球帽,帽簷壓得很低,幾乎遮住眉眼,最後拉上一個黑色口罩,將下半張臉徹底掩藏。
他隨著人流走出學校,目光在攢動的人頭中快速掃描,很快,他的視線鎖定了一個目標。
周子期。
那個瘦削蒼白的少年,背著沉重的書包,習慣性地縮著脖子,腳步匆匆,似乎想儘快逃離人群。
然而,他剛擠出校門,還沒來得及鬆一口氣,兩條手臂便一左一右,如同鐵鉗般箍住了他的肩膀。
“喲,小周!走這麼快乾嘛?該不會是在躲我們吧?”一個戴著墨鏡的年輕人嬉皮笑臉地湊近。
另一個剃著板寸、眼神凶狠的同夥則不耐煩地推搡了周子期一把:“磨蹭什麼!”
周子期的身體瞬間僵硬,像被抽掉了骨頭,毫無反抗之力地被兩人半拖半拽著,踉踉蹌蹌地朝著路邊一輛囂張停靠的銀色保時捷911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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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門拉開,周子期被塞進後座,兩個年輕人分彆上了駕駛室和副駕。
引擎發出一聲低吼,跑車囂張地彙入車流,迅速消失在街角。
衛蓮站在校門不遠處的公交站牌陰影裡,帽簷下的目光平靜如水。
跑車加速離去的瞬間,他捕捉到了墨鏡男側頭對同伴說話的口型,無聲地拚出一個名字:
“迷夜”。
記憶的碎片瞬間被激活——嘈雜震耳的音樂,扭曲晃動的燈光,嗆人的煙酒混合氣味,還有……身體深處陡然升起的、令人脫力的麻痹與灼熱。
沈鳶絕望的眼神,崔民俊獰笑的臉……最後定格在江妄那張在混亂光影中顯得格外冷硬的臉。
又是那個地方。
他立刻掏出手機,手指在屏幕上快速點劃,調出導航地圖,指尖敲下“迷夜cub”幾個字。
屏幕顯示:距離十五公裡。
他抬頭望向早已不見保時捷蹤影的車流,眉頭微微蹙緊。
十五公裡,在城市晚高峰的脈絡裡,對兩條腿和一個沒有合法駕駛資格的身份而言,幾乎是一道天塹。
前世的他精通各種載具的操控,從轟鳴的直升機到沉重的裝甲車,那些鋼鐵巨獸在他手下馴服如臂使指。
可在這個世界,這具身體的原主,距離法律認可的十八歲成年線還有幾個月的時間——方向盤,甚至摩托車的握把,此刻都成了遙不可及的禁區。
“年底……”衛蓮無聲地念著這個時間點,目光掃過馬路上疾馳而過的摩托車,引擎的咆哮帶著一種野性的自由。
考取駕照,擁有一輛屬於自己的、哪怕隻是二手的摩托——不僅關乎任務和追蹤,更關乎在龐大城市的陰影下行動所必需的,最基礎的機動自由。
他強迫自己收回目光,視線投向公交站牌上密密麻麻的路線圖。
手指順著一條條線路滑動,最終停在一個站點名上:“星光路南口”,旁邊標注著一個小括號:距迷夜cub約800米)。
就是它了。
一輛噴著紅白油漆的公交車在站台前緩緩停下,車門“嗤”地一聲打開,衛蓮隨著幾個下班族和零散的學生擠上車。
他走到車廂中段,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身體微微側傾,將帽簷壓得更低,視線投向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
城市華燈初上,霓虹開始閃爍,將暮色未儘的天空染成一片曖昧的紫紅。
公交車走走停停,搖晃著穿過逐漸擁擠喧鬨的晚高峰街道。
當“星光路南口”的電子報站聲終於響起時,天色已徹底暗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