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灶火的舔舐,鍋鏟的翻飛與銅錢的叮當聲中一天一天過去。
衛蓮這具瘦小乾癟的軀殼在徐記小吃充足的飯食滋養下,正悄然發生著變化。
原本清晰凸起的肋骨被薄薄的肌肉覆蓋,皮膚褪去了病態的蒼白,透出一種被煙火氣熏染出的瑩潤淺蜜色。
手腕和腳踝依舊纖細,卻不再像一折就斷的蘆柴棒,而是蘊藏著一種柔韌的力量。
雖然距離他雇傭兵時期的體魄還差得遠,但至少,不再是一陣風就能吹倒的模樣。
他沉默地數著藏在草席下的銅錢,帶著汗水和煙火的味道——這是他穿越到這個世界,靠著一雙手掙來的第一桶金。
不多,但足以讓他在這陌生的時代,觸摸到一絲微弱卻真實的安全感。
與徐嬌嬌相處的日子裡,積分也緩慢而堅定地爬升,10點——每一次數值跳動都伴隨著徐嬌嬌對某道新菜式或刀工小技巧發出的真心實意的驚歎。
這日午後,飯點剛過,食肆裡難得的清閒。
徐嬌嬌正費力地擦洗著桌麵,衛蓮則在後廚認真處理著晚市要用的食材,菜刀在砧板上發出篤篤篤的輕響,節奏穩定。
忽然,前廳傳來一聲極其尖銳的爆鳴——
“啊!!!”
緊接著是徐嬌嬌龐大的身軀撞開廚房布簾的聲響,此刻她那張粗獷的臉上布滿了一種幾近癲狂的喜悅和激動,眼睛瞪得溜圓,手指哆嗦著指向外麵,聲音因為過度興奮而劈了叉——
“小衛!小衛!快、快幫我拿下他!天啊!店裡來了個……來了個高質量的!粉色的,是粉色的!!!”
她語無倫次,激動得在原地直跺腳,震得地麵都仿佛在顫動,“五年了!老娘的好感度麵板終於亮了!粉的!第一個粉色的——雖然現在還是0,但亮了!亮了!快跟我出去看看!我的春天來了!”
衛蓮握著菜刀的手頓在半空,極其無語地蹙了一下眉。
什麼粉色?什麼春天?徐嬌嬌這瘋瘋癲癲的樣子,顯然是被她那“廚神戀愛係統”的提示刺激得不輕。
他毫無興趣,隻想安靜地切完手裡的蘿卜。
“哎呀彆切了,快出來!看一眼!就一眼!”徐嬌嬌急得不行,不由分說伸手就去拽衛蓮的胳膊,力道大得驚人。
衛蓮被她拽得一個趔趄,差點撞到灶台。
看著徐嬌嬌那幾乎要噴出火來的熱切眼神,他深知若是不遂了她的意,今天這廚房怕是不得安寧。
於是他無奈地放下菜刀,在圍裙上隨意擦了擦手,麵無表情地被徐嬌嬌推搡著帶到了布簾邊。
徐嬌嬌小心翼翼地將簾子掀開一條細縫,激動地壓低聲音:“快看!靠窗那張桌子,是不是絕了?!”
衛蓮的目光透過縫隙,投向徐嬌嬌所指的方向。
午後的陽光斜斜地灑在靠窗那張木桌上,落下斑駁的光影。
桌旁坐著一位年輕公子。
他穿著一身天青色的錦緞長衫,衣料質地光滑細膩,在陽光下流淌著低調而華貴的微光。
領口和袖口處用銀線繡著精致的雲紋,腰間束著同色係的玉帶,一枚溫潤剔透的羊脂玉佩靜靜垂落,隨著他的動作輕輕晃動。
身姿挺拔,肩背舒展,即使隻是隨意坐著,也自有一股清貴之氣。
此刻,他正微微側頭,饒有興致地打量著這間簡陋得近乎寒酸的食肆。
陽光勾勒出他俊秀的側臉輪廓,鼻梁挺直,唇色淺淡,下頜線條流暢而乾淨,一雙似笑非笑的桃花眼清澈明亮,帶著幾分少年人的好奇。
年輕公子手中握著一柄合攏的折扇,扇骨似乎是某種深色的硬木,打磨得極其光滑。
單論相貌氣度,確實無可挑剔。
彆說在這塵土飛揚、魚龍混雜的碼頭小鎮,便是放到州府大城,也絕對稱得上鶴立雞群。
然而,衛蓮的目光並未在那張俊臉上過多停留。
他銳利的視線掃過對方的雙手——指節分明,修長有力,指甲修剪得圓潤乾淨,虎口卻帶著細小的傷疤,指腹處仿佛還覆蓋著一層薄繭。
這絕非養尊處優的貴公子能有的手。
他的目光又落在那柄看似普通的折扇上——扇骨連接處似乎比尋常扇子更粗壯些,隱隱透著一股沉凝感。
還有對方端坐時那看似隨意、實則重心穩固、隨時可以發力躍起的姿態……
練家子。
衛蓮心中瞬間下了判斷。
而且,身手恐怕不弱——這個人出現在徐記,絕非偶然。
是路過?還是彆有目的?一絲細微的警惕在衛蓮眼底升起。
“怎麼樣?是不是極品?”徐嬌嬌沒注意到衛蓮眼神的變化,兀自沉浸在巨大的興奮中,壓低的聲音都在發抖,“我的攻略任務就靠他了!小衛,你可得幫我,拿出你的看家本事,征服他的胃!讓他對我欲罷不能!”
衛蓮收回目光,麵無表情地放下簾子,轉身就往回走,“知道了。”
“哎!你……”徐嬌嬌看著衛蓮冷漠的背影,急得直跺腳,卻又不敢再強行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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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深吸幾口氣,努力平複下激動得快要爆炸的心情,用力揉了揉自己僵硬的臉頰,擠出她自認為最“溫柔可親”的笑容。
然後撩開簾子,扭動著壯碩的身軀,以一種與她體型極不相稱的“輕盈”姿態,朝著窗邊的貴公子“飄”了過去。
“這位公子……”徐嬌嬌的聲音掐得又尖又細,努力模仿著記憶中古代淑女的腔調,臉上的笑容堆得幾乎要掉下來,“久等啦!小店簡陋,讓您見笑了,您想吃點什麼?喝點什麼?我們這兒的茶水可是用後山清泉泡的,清甜著呢!”
衛聽瀾聞聲轉過頭,目光落在徐嬌嬌那高大魁梧、穿著土氣橘粉色短褂的身軀,以及她臉上那過分熱情、甚至帶著點諂媚的“溫柔”笑容上。
一般人驟然見到徐嬌嬌這般形象如此熱情地撲過來,恐怕早已嚇得後退三步。
然而,這位年輕公子隻是眉梢極其細微地抽動了一下,清澈的眼眸裡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訝異,隨即又恢複了那種溫和有禮的笑意。
他並未起身,隻是整個人不著痕跡地向後微仰,拉開了半尺左右的距離,恰到好處地避開了徐嬌嬌那過於靠近的壓迫感。
手中合攏的折扇輕輕點在桌麵上,發出篤的一聲輕響,姿態依舊從容。
“店家不必客氣。”衛聽瀾的聲音清朗悅耳,帶著世家子弟特有的溫潤腔調,笑容真誠得讓人挑不出毛病。
“勞煩上一壺清茶,至於吃食……聽聞貴店小師傅手藝了得,不拘什麼,揀拿手的,清爽可口的,隨意上兩三樣便是。”他語氣隨和,仿佛真的隻是隨意點餐。
徐嬌嬌被這溫和的態度和俊朗的笑容晃得有點暈,心臟砰砰直跳。
她連忙點頭如搗蒜:“哎!好嘞!公子稍等,馬上就來,絕對拿手,包您滿意!”她一邊應承著,一邊偷偷瞄向自己意識裡那個隻有她能看到的粉色好感度數值——紋絲不動,依舊是個大大的“0”。
奇怪,明明態度這麼好,怎麼一點好感都不漲?難道是因為……菜還沒上?
徐嬌嬌壓下疑惑,更加殷勤:“公子您打哪兒來啊?瞧著麵生,是路過我們這武陵地界嗎?這大熱天的趕路辛苦了吧?”她試圖套近乎。
衛聽瀾微微一笑,折扇在掌心輕輕敲了敲,滴水不漏地回道:“在下四處遊曆,途經寶地,聞香而來,店家這店……頗有野趣。”
他環顧了一下四周斑駁的泥牆和油膩的桌麵,用詞委婉而巧妙,既沒違心誇讚,也沒流露出絲毫嫌棄。
徐嬌嬌被一句“頗有野趣”誇得心花怒放,雖然她也不知道這詞具體啥意思,但聽著就很高大上!
她還想再問,衛聽瀾卻已端起桌上徐嬌嬌剛才倒的,明顯是廉價粗茶的陶杯,微微抿了一口,目光投向窗外,一副不欲多談,靜待美食的模樣。
徐嬌嬌識趣地閉上了嘴,但也沒離開,就杵在桌子旁邊不遠處,臉上掛著傻笑,眼巴巴地瞅著衛聽瀾,心裡盤算著等會兒菜上來,一定要想辦法讓這位公子以為是她的手藝。
廚房裡,衛蓮掃了一眼現有的食材——幾顆新鮮的雞毛菜,一塊嫩豆腐,半隻處理好的肥嫩母雞,還有一小把新摘的野山菌。
心中迅速有了計較。
起鍋燒水,水沸後撒入少許鹽和幾滴清油,翠綠的雞毛菜入水汆燙,轉瞬撈出,碧綠欲滴,盛入粗瓷盤中,淋上幾滴麻油和一點點自製的蒜蓉醬,清鮮之氣撲鼻——白灼雞毛菜。
嫩豆腐切成大小均勻、薄如蟬翼的玉片,在盤中層層疊起如雪塔。
另起小鍋,用雞湯打底,加入剁碎的野山菌末,勾入極薄的琉璃芡,淋在豆腐山上,再點綴幾粒鮮紅的枸杞——菌湯玉子豆腐。
半隻雞斬塊,用料酒、薑片略醃,熱鍋冷油,下雞塊煸炒至皮色金黃微焦,逼出油脂,烹入少許黃酒,加入滾燙的雞湯沒過雞塊,大火燒開撇去浮沫,轉小火慢煨。
待湯汁濃白,雞肉酥爛時,撒入一把青翠的蔥花——原汁煨雞。
三道菜,兩素一葷,色澤清雅,香氣內斂卻勾人。
衛蓮動作麻利地裝盤。
他瞥了一眼外麵正犯花癡的徐嬌嬌,知道指望不上她端菜,隻好自己解下圍裙,端起托盤走了出去。
當衛蓮端著托盤出現在前廳時,徐嬌嬌才如夢初醒,懊惱地一拍大腿——失策了!光顧著看帥哥,忘了搶功勞了!
她趕緊想上前接過托盤,衛蓮卻已繞過她,徑直將三盤菜和一壺熱茶放在了衛聽瀾麵前的桌上。
“公子請慢用。”衛蓮的聲音平淡無波,放下東西,轉身便走,沒有絲毫停留。
衛聽瀾的目光在衛蓮身上停留了一瞬——這個少年廚子身形單薄,麵色沉靜,眼神卻帶著一種與年齡不符的,近乎凜冽的穿透力。他微微頷首致意:“有勞小師傅。”
他的注意力很快被眼前的菜肴吸引。
沒有濃油赤醬,沒有花哨擺盤,隻有食材最本真的色澤和形態,卻散發著一種勾魂攝魄的、質樸的鮮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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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起筷子,帶著幾分期待和幾分對“小店手藝”的保留態度,夾起一塊煨雞。
雞肉入口的瞬間,衛聽瀾握著筷子的手指幾不可察地收緊了!
酥爛——雞皮帶著恰到好處的膠質感,皮下脂肪早已融化在湯裡,隻留下滿口的豐腴醇香。
雞肉纖維絲絲縷縷,輕輕一抿便化在舌尖,濃鬱的肉香混合著薑的微辛和黃酒的醇厚,還有雞湯那純粹的、濃縮的鮮美,如同溫潤的暖流,瞬間撫平了他因連日奔波而疲憊不堪的味蕾和腸胃!
這味道……這火候……絕非尋常鄉野小店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