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蓮的靴底踏上了甬道第一塊青石板。
腳下觸感堅硬,沒有預想中的塌陷,沒有機括運轉的哢噠聲,隻有一片反常的寧靜。
他提起的心沒有放下,反而懸得更高,丹田內的氣流運轉瞬間提升至極致,捕捉著腳下每一寸石板最細微的震動。
第二步,第三步……
他的步伐輕捷如掠過水麵的雨燕,身形在昏暗中幾乎化作一道殘影,腳尖隻以最輕巧的力道點落,隨時準備在石板下陷的瞬間借力騰空。
然而,沒有。
什麼都沒有發生。
腳下的石板安穩得如同大地堅實的脊梁。
“這……這不對啊!”甬道入口處,尋器閣弟子王七使勁揉了揉眼睛,聲音發顫,帶著難以置信的驚恐,“見鬼了,這路明明吞了老五和老八,屍骨無存!”
他旁邊的六子更是麵無人色,嘴唇哆嗦著,死死盯著衛蓮腳下那塊他們曾親眼看著吞噬同伴的石板,仿佛下一刻它就會裂開猙獰的巨口。
衛聽瀾也愣住了,手中下意識搖動的折扇停在半空,桃花眼裡滿是驚疑不定——初次見麵時汪博他們的慘狀曆曆在目,那石板翻轉吞噬活人的傳聞並不像是捏造。
可衛蓮……他就像走在自家後花園的石徑上,閒庭信步,絲毫無礙。
這詭異的一幕讓他後背莫名躥起一股寒意。
“嗬,”衛聽瀾強行壓下心頭的不安,折扇“啪”地一聲打開,故作輕鬆地朝著汪博等人扇了扇風,語氣帶著慣有的戲謔,“我說幾位兄弟,莫不是先前嚇得狠了,眼花看錯?又或是……你們尋器閣的弟兄,身手實在有些……嗯,欠火候?”
他刻意拖長了尾音,目光掃過那幾個麵紅耳赤的尋器閣弟子。
話雖如此,他心底的疑慮卻如藤蔓瘋長——這古墓透著說不出的邪門。
衛聽瀾試探著,腳尖輕輕點向身前最近的一塊青石板邊緣——動作極其輕微,如蜻蜓點水。
鞋尖觸石的刹那,異變陡生!
“哢噠!”
一聲清晰的機括咬合聲在死寂的地宮中驟然響起。
衛聽瀾腳尖下的那塊青石板猛地向下塌陷——石板翻轉的速度極快,露出下方深不見底的黑暗,一股濃烈的土腥和金屬鏽蝕的氣息瞬間噴湧而出!
“嘶——”衛聽瀾倒抽一口冷氣,全身汗毛倒豎。
危急時刻,他腰身一擰,腳尖在身後堅實的泥地上重重一點,驚險萬分地倒飛回甬道入口的安全區域,踉蹌著站穩,額角已滲出細密的冷汗。
“你沒事吧?!”汪博等人驚呼出聲,心有餘悸地看著那塊恢複原狀、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的青石板,又看看甬道深處幾乎已走到一半、依舊安然無恙的衛蓮背影,眼神裡充滿了茫然和巨大的恐懼——
這機關,竟真是認人的?!
衛聽瀾臉色鐵青,胸口微微起伏,再不敢有絲毫輕視,他死死盯著衛蓮遠去的背影,緊握折扇的手指冒出冷汗——這古墓處處透著詭異,遠超他想象。
其他人輕功遠不如衛聽瀾,此時更是噤若寒蟬,連呼吸都放輕了,隻敢眼巴巴地望著衛蓮那道在微弱火光映照下漸行漸遠的身影。
甬道幽深,衛蓮的心神卻並未全部放在腳下。
一種奇異的感覺包裹著他——那彌漫在巨大地宮中的殺機,似乎在他踏上這條甬道時便如潮水般悄然退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眷戀?
仿佛這座沉寂了不知多少歲月的宏偉陵寢,並非冰冷的石頭與殺人的機關,而是一個沉睡了太久、終於等來歸人的軀殼,正散發著一種跨越千年的、無聲的思念。
這感覺虛無縹緲,卻又如此真實地撼動著他的心防,讓他丹田內的氣息奔湧得更加灼熱,帶著一種近乎疼痛的共鳴。
終於,他穩穩踏上了甬道儘頭那片堅實的高台,站在了那兩扇巨大、冰冷、布滿詭異紋路的石門前。
門扉緊閉,觸手冰涼,透著一股亙古的蒼涼。
衛蓮的雙手幾乎是憑著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本能,自然而然地抬起,分彆按在了石門兩側那兩座獸首人身鎮墓石雕的胸口位置。
“嗡——!”
一聲低沉而宏大的震鳴毫無預兆地響起,仿佛沉睡的巨獸在胸腔內發出了一聲悠長的歎息。
緊接著,整個地宮都隨之一顫!
兩座沉重的石雕表麵,那些古老繁複的紋路竟似有微弱的幽光一閃而過!
“轟隆隆——哢哢哢——”
沉重的機括運轉聲如同悶雷在地底滾動。
在甬道那頭眾人驚駭欲絕的目光注視下,那兩扇仿佛與山體融為一體的巨大石門,竟緩緩地向內滑開。
塵封千年的氣息混雜著更加濃鬱的土腥味撲麵湧出!
與此同時,那困住鄒平的致命箭陣也瞬間偃旗息鼓——石台四周牆壁上密密麻麻、如同毒蜂巢穴般的箭孔發出輕微的“哢噠”閉合聲,那些幽深的黑洞瞬間消失,仿佛從未存在過。
彌漫在空氣中的殺機,驟然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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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通!”
一直維持著金雞獨立姿勢、精神早已瀕臨崩潰的鄒平,緊繃的弦驟然斷裂,身體徹底脫力,像一灘爛泥般軟倒在冰涼的石台上,大口喘息,劫後餘生的淚水混著冷汗滾滾而下,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衛蓮的目光卻越過開啟的石門,投向門後那未知的幽暗。
門內湧出的氣息,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熟悉感。
衛蓮沒有絲毫遲疑,無視了身後衛聽瀾焦急的呼喊“蓮弟!裡麵情況不明!等等!”身影一閃,便已決然地沒入那石門之後的黑暗之中。
石門之後,並非預想中堆滿陪葬品的主墓室,也沒有想象中威嚴的棺槨。
隻是一間平平無奇的石室。
一間被時光遺忘卻又凝固了某種生活氣息的石室。
石室穹頂略低於外麵的大殿,打磨得相對光滑。
正對著石門的方向,靠牆擺放著一張寬大的石榻,通體由某種溫潤如玉的乳白色石料雕琢而成,表麵泛著柔和內斂的瑩潤光澤,在這幽暗之地顯得格外醒目。
石榻旁,是一張線條簡潔的石案,案上甚至還擺放著幾件小巧而造型奇特的石製器皿,仿佛主人剛剛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