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馬車駛離漢中府高大的城門,將那股混雜著麵香和鹵味以及喧囂人聲的熱鬨拋在身後,重新踏上驛道。
車輪碾過塵土,沿著寬闊的官道一路向北,秦嶺的餘脈在身後漸漸化作連綿起伏的青色剪影。
幾日枯燥的行程,除了歇腳打尖時的短暫喧鬨,車廂內多是徐嬌嬌對各地小吃的絮叨點評和衛聽瀾偶爾插科打諢的聲音。
衛蓮則一如既往地沉默,仿佛將古蜀地宮的陰冷與混亂的夢境徹底封存,隻在無人察覺的瞬間,指尖會無意識拂過右眼角下那顆微小的紅痣。
又行了幾日,當官道兩旁的田野愈發開闊,人煙也愈發稠密時,一座比漢中更為雄偉的巨城輪廓終於在天際線上緩緩升起。
青灰色的城牆如同蟄伏的巨龍,綿延不知儘頭,城樓上高聳的角樓在秋日澄澈的天空下勾勒出硬朗的剪影。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厚重的氣息,是千年帝都沉澱下的威嚴,也混雜著市井百態的蓬勃生機。
西安府,到了。
馬車隨著洶湧的人流車馬緩緩駛入寬闊得驚人的城門洞,光線驟然一暗複又大亮,喧囂的聲浪拍打過來,瞬間淹沒了所有旅人的感官。
“謔!西北重鎮,名不虛傳!”徐嬌嬌半個身子都探出了車窗,一雙眼睛亮得驚人,貪婪地掃視著眼前的一切。
寬闊的主街青石鋪就,筆直地伸向遠方。
兩旁店鋪鱗次櫛比,行人摩肩接踵,販夫走卒吆喝不絕,衣著打扮更是五湖四海。
有短衫布鞋的關中漢子,有頭戴皮帽的西域胡商,更有大量身負各色兵刃、勁裝利落的年輕男女。
那些年輕的江湖兒女個個英氣勃勃,步履生風,眼神裡帶著初出茅廬的銳氣和期待。
“少年英雄大會在即,天下才俊雲集於此,自然熱鬨非凡。”衛聽瀾啪地一聲打開折扇,輕搖著,臉上是慣有的風流笑意,眼底卻也有幾分感慨,“這西安府的底蘊,到底不是彆處能比的。”
他這一年多安心在唐門練功,再沒出去惹是生非,南漳王對這個“浪子回頭”的寶貝兒子自然不吝金錢支持,此刻他的錢袋是前所未有的豐厚,底氣十足。
三人尋了城中一間氣派又不失清雅的客棧落腳。
梳洗掉一路風塵,換上乾淨衣衫,衛聽瀾便迫不及待地招呼著出門覓食。
“走!帶你們嘗嘗這長安城真正的味道!泡饃、葫蘆頭、肉夾饃、灌湯包子……保管讓你們舌頭都鮮掉!”衛聽瀾興致高昂,他小時候就跟著在王府待不住的母親去過不少地方,儼然成了向導。
徐嬌嬌早已按捺不住,衛蓮雖沉默,但行動上並無異議——食物是補充能量,修複身體的必需品,尤其是在經曆了古墓那番消耗之後。
他隱約感覺,自己這副底子極薄的身體,似乎又到了一個新的生長期,骨骼深處透著細微的酸脹感。
多吃點,或許真能再長高些——這個念頭清晰地占據著他理性思維的一角。
甫一融入西安府的人潮,三人才真切感受到何為“風雲際會”。
街道上幾乎每走幾步就能撞見一群意氣風發的年輕俠士——有背負長劍、道袍飄飄的武當弟子;有身著僧衣、步履沉穩的少林僧人;有彩衣飄飄、環佩叮當的峨眉女俠。
更有許多叫不出名號的門派弟子,穿著各色勁裝,操著南腔北調,高談闊論著即將到來的大會,眼中燃燒著對名望與實力的渴望。
整個城市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滾燙的、躁動的生命力,空氣中都彌漫著刀劍的鋒銳氣息和青春的荷爾蒙。
衛聽瀾熟門熟路,帶著兩人七拐八繞,避開了最喧囂的主街,來到大雁塔附近一條稍顯僻靜,卻食客繁多的橫街。
一股混合著羊肉醇香與麵食麥香的獨特氣味撲麵而來,勾得人食指大動——街角一個不起眼的小攤,幾張簡陋的條凳方桌,一口巨大的鐵鍋裡翻滾著奶白濃鬱的羊湯,旁邊是烤得金黃酥脆的胡餅。
攤主是個滿麵紅光的老漢,動作麻利地掰著饃塊。
“就是這兒了!老孫家的水盆羊肉,地道!”衛聽瀾當先坐下,招呼攤主,“三碗水盆,多放肉!饃來仨!”
三人落座。
很快,三個大海碗便端了上來——清澈滾燙的羊湯裡,浸著大塊燉得酥爛的帶皮羊肉,碧綠的香菜蔥花點綴其上,香氣直往鼻子裡鑽。
旁邊的碟子裡是三個烤得外皮焦脆,內裡鬆軟的胡餅。
徐嬌嬌迫不及待地拿起一個餅,學著旁邊食客的樣子,小心地掰成小塊,泡進滾燙的羊湯裡。
她先狠狠喝了一大口湯,滾燙鮮香瞬間熨帖了腸胃,滿足地喟歎一聲:“唔!香!比蜀中的紅湯羊肉又是另一種風味!”
隨即,那雙因美食而迷醉的大眼睛,又習慣性地開始滴溜溜轉動,雷達般掃視著過往的行人——尤其是那些年輕俊朗的少俠們。
也許是這一兩年在唐門見多了頂級“資源”,也許是跟著唐柔沉迷於那些描繪“十全十美”男主角的話本子拔高了閾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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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嬌嬌那沉寂許久的“廚神戀愛係統”探測雷達似乎被眼前洶湧的“高質量男性”洪流給重新激活了,但探測歸探測,內心卻毫無波瀾,隻剩下純粹欣賞的樂趣。
她咬了一口吸飽了湯汁,軟糯鮮香的胡餅,嘴裡塞得鼓鼓囊囊,含糊不清地對著埋頭喝湯的衛蓮和搖著扇子看風景的衛聽瀾點評道:“哎,你們發現沒?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這一兩年帥哥見得多了,眼光變刁了。”
“剛才過去好幾個名門弟子,看著也就那樣嘛……喏,你們看那邊!”她努努嘴,指向不遠處一個剛剛走過的白色身影。
那人身姿挺拔如修竹,一塵不染的白色道袍在略顯雜亂的市井中顯得格格不入,仿佛山巔終年不化的積雪——正是武當高徒,司玉衡。
他顯然也是剛入城,正目不斜視地走過小吃攤,眉宇間是慣有的疏離與清冷,周身三尺仿佛自帶隔絕凡塵的屏障。
“喏!那位希微道長,”徐嬌嬌咽下嘴裡的食物,語氣帶著點老饕品評食材般的隨意,“這次看到,居然沒有滄浪盟壽宴初見時那種驚為天人的感覺了。”
她說著,還真把衛蓮和衛聽瀾兩人上上下下,認認真真地打量了一番,目光在衛蓮線條利落的側臉和衛聽瀾含笑的桃花眼上流連片刻,然後煞有介事地點點頭,“我看你倆長得也不比那道長差嘛!各有千秋!還有唐晰門主,那更是……”
她誇張地咂咂嘴,做了個“絕了”的手勢,“嗯,看來我的眼光確實越來越挑剔了,尋常姿色,入不了法眼嘍!”
衛聽瀾正用筷子小心地撇開湯麵上的浮沫,聞言差點把湯灑出來。
他無語地瞥了徐嬌嬌一眼,折扇“唰”地收起,輕輕敲了敲桌麵:“得了吧你!還眼光挑剔?我看你是跟著我表姐看那些傷風敗俗的話本子看魔怔了!整天念叨什麼‘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什麼‘清冷謫仙,邪魅狂狷’,可不是把眼睛養刁了麼?書裡頭那些十全十美的紙片人,現實哪兒找去?”
徐嬌嬌被戳穿,也不惱,反而愁眉苦臉地歎了口氣,掰著手指頭數落起來:“本來就是啊!你看啊,現實裡的‘極品’都有毛病!”
“小衛動不動就不理人,活像座冰山;你表哥唐晰又社恐到匪夷所思,跟他說句話能要他半條命;而剛才那位希微道長……”
她壓低聲音,朝司玉衡消失的方向努努嘴,“據說潔癖發作起來更是可怕,碰他一下他能洗脫一層皮!至於你嘛……”
她故意拉長了調子,斜睨著衛聽瀾。
衛聽瀾桃花眼一挑,折扇“啪”地又打開了,擺出一副風流倜儻的姿態:“我怎麼了?本世子英俊瀟灑,風趣幽默,武藝高強,家世顯赫,你倒說說,我有什麼缺點?”語氣裡帶著明顯的不服氣。
徐嬌嬌從鼻子裡“嗬”了一聲,懶得跟他鬥嘴,給了他一個“你心裡沒點數?”的眼神,繼續埋頭對付碗裡香噴噴的羊肉和泡饃。
衛聽瀾討了個沒趣,摸摸鼻子,也專心吃了起來。
就在這時,一道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的目光,如同刺骨的冰棱,倏地掃向這個小吃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