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如血。
蛇盤嶼嶙峋的斷崖之上,敵人的包圍圈步步收緊,季昭和他身邊僅存的幾十名死士已被逼入絕境。
但倭寇們試探性的衝擊全都被季昭身邊那些渾身浴血,眼神卻始終堅定不移的死士擋了回去。
浸透了鮮血的沙土散發著濃重的腥氣,縈繞在這片絕望之地的上空。
突然,倭寇的包圍圈向兩側分開,讓出一條狹窄的過道,一個身著群青灑金羽織袴的男子閒庭信步地從人群中走了出來。
此人約莫四十歲上下,麵容斯文,嘴角噙著溫和的笑意,甚至帶著幾分書卷氣的儒雅,若非出現在這修羅殺場,任誰都會覺得他是個極易相處且令人如沐春風的長者。
然而看清來人是誰的瞬間,季昭的瞳孔驟然收縮。
這張臉……
這張看似無害的臉,內裡卻比毒蛇更陰冷殘酷!
對方的名字早已深深烙印在季昭的腦海之中——羅刹教的最高首領,柳生謙人!
“季大人,”柳生謙人的聲音低沉緩慢,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斟酌字句,透著奇異的蠱惑性,如毒蛇在耳邊嘶嘶吐信。
他笑意加深,竟似故友重逢般打著招呼,“一彆經年,不想竟在此絕境相遇,真是……造化弄人。”
季昭緊抿著嘴唇,並未對柳生謙人的話做出回應,隻是默默握緊了手中那柄已經砍出無數豁口的長刀。
船隻擱淺時,那些原本可以救援的己方戰船是如何在炮火掩護下倉皇調頭,棄他如敝履地遠去……那一幕幕,早已給出了答案。
大明的廟堂之上,想他死的人從來都不在少數,參劾他的奏章堆積如山,陛下能壓得了一時,又豈能壓得住一世?他季昭這顆礙眼的釘子,終是到了被拔除的時候。
“這大明的朝廷……”柳生謙人輕輕搖頭,臉上那副刻意營造出來的惋惜神情虛偽得令人反胃,惺惺作態倒像是真心在為季昭不值。
“腐朽至此,內鬥傾軋,視忠臣如寇仇,季大人一身肝膽,滿腹才學,卻落得被同袍拋棄以至陷於絕境的下場……值得嗎?”
他向前踱了半步,目光一寸寸刮過季昭那張即使沾了血汙也美得驚心動魄的臉,眼神裡流露出幾分施舍的意味。
“良禽擇木而棲,隻要季大人放下兵刃,我柳生謙人必以上賓之禮待你,金銀財帛、高官厚祿、榮華富貴,任君取用!連同你身後這些忠心耿耿的勇士……”
他抬手指了指季昭身後那些傷痕累累卻仍然挺直脊梁的死士,“他們的性命皆可保全。”
全場皆靜。
隻有海浪周而複始地衝刷著礁石,發出連綿不絕的轟鳴。
倭寇們貪婪而淫邪的目光在季昭身上肆無忌憚地逡巡著,尤其是柳生謙人身後那夥亡命徒群體,早已爆發出壓抑不住的低笑和吞咽口水的聲音。
柳生謙人臉上的笑容又深了幾分,聲音壓得更低,如情人間的耳語:“哦!對了,大明朝廷裡可有不少人私下議論,說季大人……”
“是靠了這副傾國傾城的皮囊,以色侍人,才爬上這東廠提督的高位,我雖不信此等汙言穢語,但……”
他故意頓了頓,視線掃過身後那群早已按捺不住的野獸,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弧度:“若季大人一意孤行,執意要玉石俱焚……”
“我想,我這些忠心耿耿的部下恐怕會非常‘喜歡’季大人這張臉的,他們會如何‘欣賞’,如何‘把玩’……那景象,想必是極其精彩的。”
柳生謙人出言輕佻,每一個字都紮向季昭最不願被人觸及的尊嚴之上。
“大人,我等誓死追隨!寧為玉碎!”季昭身後,一名滿臉血汙的副將嘶聲怒吼,將手中卷刃的長刀一揮,指向柳生謙人。
幾十名死士不約而同地向前踏出一步,兵刃鏗鏘作響,將季昭護在中心。
他們身後是陡峭如刀削的斷崖,崖下黑色的礁石犬牙交錯,退無可退。
季昭深吸一口氣,不再去看柳生謙人那張虛偽的臉,也無視了身後絕望的深淵,隻是緩緩轉過身,目光掃過這群視死如歸的好男兒。
“弟兄們!”季昭的聲音清越而高亢,蓋過了海浪與敵人的喧嘩,傳入每個人耳中,“告訴我,你們是願苟且偷生,做那任人淩辱的階下之囚?還是願隨我季昭戰至最後一息,流儘最後一滴血,多拉幾個倭寇墊背?”
“戰!戰!戰!”
“寧死不降!”
“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了!!”
死士們發出震天動地的咆哮,看向敵軍的眼神帶著撕裂一切的決絕。
聲浪彙成的洪流撞向四周密密麻麻的敵人,竟讓那些凶悍的倭寇也不由自主地後退了半步。
“好!”季昭高聲呐喊,眼中燃燒著熾熱的火焰,手中長刀倏然舉過頭頂,刀尖直指那血色殘陽,“那就隨我殺!”
最後一個“殺”字擲地有聲,飽含著一往無前的決心。
“嗚——嗷——!”
忽然,一陣悠長的號角聲從包圍圈的最外圍,倭寇和忍者們的身後轟然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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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接著是山崩海嘯的喊殺聲:
“殺倭寇!救季督主!”
“少林武當在此!倭狗納命來!”
“唐門弟子!傀儡列陣!殺——!”
柳生謙人臉上那掌控一切的從容微笑驟然凝固,他猛然轉身。
隻見後方的海岸線上,烏泱泱的一大片人影正以排山倒海之勢狂衝而來。
僧衣、道袍、勁裝、各色門派服飾混雜在一起,刀光劍影在夕陽下彙成一片令人肝膽俱寒的冷色。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少林武僧剛猛無儔的棍影和武當弟子飄逸淩厲的劍光,緊隨其後的是峨眉女俠手中吞吐寒芒的長劍和狂刀弟子迅疾如風的刀鋒……
圓慧大師、華清道人、靜曇師太、何守正等各派掌門長老率領著三百餘名武林精銳,如天降神兵。
“季督主,援兵已至!並肩殺敵!”圓慧大師的獅子吼蓋過一切聲浪,轟然點燃了斷崖上所有死士心中幾欲熄滅的火焰。
季昭眼中爆發出絕處逢生的狂喜光芒,所有的疲憊和絕望都被沸騰的戰意徹底驅散。
他手中長刀向前狠狠劈下,做出衝鋒陷陣的蓄力動作:“天佑大明!弟兄們,隨我——殺出去!與武林同道共誅賊寇!”
“殺!!”
絕境中的困獸已化作下山猛虎。
幾十名死士發出驚天動地的怒吼,朝著因背後突襲而陣腳大亂的倭寇包圍圈,狠狠撞了過去。
內外夾擊。
剛剛還穩操勝券的倭寇包圍圈陷入了徹底的混亂。
刀劍碰撞的銳鳴、臨死前的淒厲慘嚎、憤怒的咆哮與絕望的咒罵,各種聲音響成一片,將整個蛇盤嶼斷崖變成了一個血腥的屠場。
柳生謙人臉上的肌肉劇烈地抽搐著,那副溫文爾雅的假麵徹底剝落,隻剩下極度的震驚與不加掩飾的暴怒。
他猛一揮手,眼神變得森冷無比:“十人眾何在?”
話音未落,八道身影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和方式,憑空出現在戰場的核心區域。
他們的出現在洶湧的人潮中製造出八塊絕對的真空地帶,狂暴的戾氣鋪天蓋地的籠罩下來,將周遭普通的倭寇和武林弟子逼得連連後退。
因風間霧和紫式的戰死,“十人眾”如今隻餘八人:
腰挎太刀,氣息沉穩如山嶽的武士——藤原龍也。
身高超過兩米,體型龐大似移動肉山,每一步踏下都讓地麵微微震顫的相撲巨人——鬼丸武藏。
被一身緊身忍服勾勒出凹凸有致的曲線,容貌妖嬈嫵媚,手中把玩著淬毒苦無的伊賀女忍者——十六夜。
身材矮小如侏儒,四肢卻異常發達,在人群中如鑽地老鼠般靈活穿梭的百地流忍者——地藏丸。
身著素雅振袖和服,氣質清冷如雪,懷抱一柄狹長東瀛刀,眼神漠然如冰的女刀客——雪舟。
裸露著古銅色精壯上身,斜挎兩柄野太刀,臉上帶著熾烈戰意的狂戰士——龍崎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