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裡奧·布蘭溫一動不動地趴在地上,枯草碎屑沾了他一臉。
而他的四個隊友站在遠處瑟瑟發抖。
賽拉爾不知何時悄無聲息地溜到了打穀場外圍,正蹲在一塊半人高的石頭上。
它舔了舔爪子,金藍異色的貓瞳裡閃過幾許與有榮焉的傲嬌神情,看著那群目瞪口呆的小鬼,發出一聲嗤笑:“哼,愚蠢的凡人,現在知道吾之仆從的厲害了吧?”
它揚起毛茸茸的下巴,仿佛衛蓮的彪悍戰績全是它這位“域界主宰”調教有方。
而呆愣許久的衛蓮舒展了一下手指,疑惑地端詳著自己白白嫩嫩的掌心,觸感猶在,剛才那一下磕碰的力道,真的很輕。
衛蓮表情僵硬,心底那點因誤傷而產生的不自在感被一種自我懷疑的茫然所覆蓋,他原以為這世界的魔法師隻是體質弱些,需要保護,哪曾想竟是這種一碰就倒的“玻璃人”?
足足過了近一分鐘,艾薇琳才像是被解除了石化術,猛地吸了一口氣,呼喊聲裡帶著明顯的顫抖:“奈裡奧!”
她滿臉憂色,提著裙擺衝了過來。
林奇緊隨其後,皮爾斯也如夢初醒,看向衛蓮的眼神裡透著後怕和尷尬。
艾薇琳和林奇小心翼翼地將奈裡奧翻過身,紅發少年雙目緊閉,呼吸倒是平穩悠長,隻是臉色有些發白,後頸被衛蓮磕碰的地方微微泛紅,除此之外並無明顯外傷。
艾薇琳探了探他的鼻息和脈搏,緊繃的肩膀才稍稍鬆弛下來。
“沒大礙,”艾薇琳抬頭望向仍站在原地的表情有些放空的衛蓮,眼神複雜到了極點,“隻是暈過去了。”
皮爾斯蹲在旁邊,看看昏迷不醒的奈裡奧,又看看衛蓮,嘴唇抽動了幾下,終究沒敢再像之前那樣口出惡言——這個小胖子剛才做了什麼?奈裡奧·布蘭溫可是三年級火係魔法師中的佼佼者啊!
衛蓮的目光虛虛地飄向遠處被暮色籠罩著的荒原。
他心裡確實有些不自在,雖然目的是為了證明自己的能力,但把人弄暈過去總歸超出了他的預期。
他默默計算著時間,希望這位嬌貴的魔法師能快點醒來。
不曾想,這一等就是一個多小時。
此時已是傍晚,奈裡奧的眼睫終於顫動了幾下,發出一聲低低的呻吟。
“醒了醒了!”麗塔小聲驚呼。
艾薇琳和林奇連忙將他扶著坐起。
奈裡奧皺著眉,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後頸,又晃了晃還有些發沉的腦袋。
他茫然地環顧四周,目光掃過圍著他的同伴,最後定格在不遠處靜靜佇立的白胖小男孩身上。
“嘶……”他倒抽一口涼氣,手指再次按上隱隱作痛的後頸,嘴角卻咧開一個爽朗至極的笑容。
他推開艾薇琳和林奇攙扶的手,自己掙紮著站了起來,目光灼灼地注視著衛蓮。
“小家夥,”奈裡奧的聲音還帶著明顯的沙啞,眼睛卻亮得驚人,“你這身手也太厲害了!”
他微微俯身湊近衛蓮,笑容越發明媚,“你剛才那招一擊製敵,絕對是實戰裡千錘百煉出來的本事。”
奈裡奧熱情似火,貼得更緊,額發蹭到了衛蓮的腦門,“我們正好需要一個像你這樣的護衛,傭金……十個金幣,如何?”
“十個金幣?!”
這四個字帶著魔力,頃刻便擊穿了衛蓮所有放空的思緒和那點微末的不自在,要知道,他在旅館乾一天活兒,魯本隻給他十五個銅板!
十個金幣……是他在這破旅館裡不吃不喝並像騾子一樣乾上近二十年的總薪水!
衛蓮心跳得很快,全身血液都湧向了頭頂,帶來一陣輕微的眩暈。
勤儉節約摳門)到骨子裡的雇傭兵本能壓倒了一切——他需要錢,需要很多錢!去伊卡洛斯學院需要錢,打造裝備需要錢,躋身上流社會接觸更多高質量門徒更需要錢!
這十個金幣,簡直是天降橫財。
他沒有任何猶豫,正準備應下,卻被一旁的浮誇少年皮爾斯打斷了。
“等等,奈裡奧!你瘋了?!”皮爾斯惱羞成都地在原地蹦噠了兩下,毫不客氣地指著衛蓮,眼神裡的鄙夷和不信任滿到快要溢出來。
“就算他有點身手,可他才多大?十二歲?頂多十三歲!還是個鄉下小子,你讓他保護我們去暮色森林那種鬼地方?萬一遇到真正的危險,他自身都難保,十個金幣?這錢扔水裡還能聽個響呢!”
艾薇琳秀氣的眉毛再次蹙起,但這次她沒有立刻表態,隻是用那雙沉靜如水的蒼藍色眼眸上上下下地打量著衛蓮。
生性謹慎的林奇推了推眼鏡,視線在衛蓮和奈裡奧之間來回移動,似是也在評估。
奈裡奧臉上的笑容蕩然無存,他直起身,轉頭看向皮爾斯,“皮爾斯·索亞,收起你那套貴族偏見,實力跟年齡和出身有關係嗎?剛才那一下,換做是你,你能躲開?還是你能扛住?”
他毫不客氣地戳穿皮爾斯的虛張聲勢,“至於危險……有他在前麵引怪,總比我們五個法係被魔物近身後手忙腳亂強百倍,十個金幣,我覺得很值,這錢我個人出了!”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他最後一句擲地有聲,帶著帝都貴族子弟與生俱來的自信和胸有成竹的決斷。
皮爾斯被他噎得臉色紅一陣白一陣,嘴唇哆嗦了幾下,卻再也說不出有力的反駁。
十個金幣對奈裡奧來說或許隻是零花錢,但對他而言絕不是可以隨手揮霍的小數目。
艾薇琳終於開口,語氣恢複了慣有的理性:“威廉……先生,”她斟酌了一下用詞,看向衛蓮的眼神多了幾分鄭重,“你的身手確實不錯,可皮爾斯的擔憂也有一定道理,畢竟森林裡情況複雜。”
“但基於目前的狀況和奈裡奧的擔保,我也認可你的加入,傭金方麵,我們小隊可以共同承擔一部分。”她的話滴水不漏,既肯定了衛蓮,也安撫了皮爾斯,更表明了態度。
林奇也點點頭:“附議,戰力配置的短板需要彌補,這位小兄弟的實力足以勝任護衛職責。”
這樣一來皮爾斯成了孤家寡人,他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最終隻能憤憤地一跺腳,扭過頭去,用沉默表示最後的抗議。
塵埃落定。
衛蓮連看都沒看皮爾斯一眼,徑直轉向奈裡奧,言簡意賅:“成交。”
“好!”奈裡奧大笑,用力拍了拍衛蓮的肩膀,“明天一早,旅館門口集合!”
回到旅館,衛蓮向魯本提出請假。
魯本看著這從幾位帝都來的的少爺小姐,哪敢說半個不字?臉上堆滿了諂媚的笑容,連聲答應,甚至還殷勤地表示衛蓮的崗位會給他留著,當然,日結的十五個銅板自然是沒了。
奈裡奧直接在旅館給衛蓮開了一間房,雖然隻是普通單間,但比起德維爾家莊園裡窗戶漏風的臥室和旅館後院的雜物堆已堪比天堂。
夜幕降臨,賽拉爾早已跳上床鋪,在鬆軟的枕頭上踩出一個舒適的窩窩,愜意地趴了下來。
衛蓮掀開被子躺了進去,很自然地伸出手臂將這隻毛茸茸的白團子撈進懷裡,貓咪溫軟胖乎的身體貼著他的胸口,規律的呼嚕聲帶著安神的韻律。
衛蓮用指腹撓了撓賽拉爾的下巴,賽拉爾舒服得眯起眼,喉嚨裡的呼嚕聲更響亮了。
這個動作如此自然,連衛蓮自己都微微怔了一下。
他當雇傭兵的那些年,朝不保夕,與死亡共舞,從未想過自己會與任何活物建立這種依賴性的親密關係。
可現在,他懷裡抱著這隻聒噪又傲嬌的貓,竟然感到一種久違的平靜。
當然,前提是這家夥能閉上那張喋喋不休的嘴。
“喂!愚蠢的穿越者,”賽拉爾果然沒安靜多久,它掀起一隻眼皮,瞳孔在昏暗的煤油燈下閃爍著幽光,“你真打算保護那幾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去域界裂縫附近找死?”
“域界裂縫?”衛蓮閉著眼,手指輕輕梳理著賽拉爾頸後的長毛。
他經常聽賽拉爾把“域界主宰”掛在嘴邊,但從未深究過“域界”具體指什麼。
賽拉爾的語氣變得嚴肅起來,呼嚕聲也停了:“哼,彆怪吾沒提醒你,那地方可比你想象的危險多了,裂縫周圍盤踞著無數魔物,走得越深,魔物越強大,而且……”
它頓了頓,聲音壓低,“暗物質本身就會侵蝕靠近的生命,心智和肉體都會被汙染,最終變成隻知殺戮的怪物,甚至徹底崩解。”
怕衛蓮不理解“域界”的含義,賽拉爾又補充了一句,語氣裡透著濃濃的不屑:“域界,就是你們這些人類口中所謂的‘深淵’!”
深淵?!
原主威廉的記憶碎片裡關於“深淵”的記載就像兒時聽到的鬼故事般印象深刻——那是所有墮落與恐怖的源頭,是惡魔誕生的溫床,是生者絕對不可踏足的禁忌之地。
無論是教會典籍的描繪,還是市井流傳的恐怖傳說,“深淵”都代表著萬劫不複的毀滅!
可賽拉爾又說自己是域界主宰?
域界就是深淵?
衛蓮猛地睜開眼,手臂收緊,另一隻手飛快地揪住了賽拉爾的後頸皮,將它整個提溜到自己眼前。
“喵嗷!”賽拉爾猝不及防被拎到半空,四隻爪子徒勞地亂蹬,眼神裡充斥著被冒犯的羞憤和氣惱,“快放開吾!你這卑賤的……”
“域界主宰……”衛蓮的語氣聽不出情緒,眼睛一眨不眨地直視著賽拉爾,“深淵之主?”
賽拉爾掙紮的動作倏然一僵,眼中閃過一絲極其複雜的情緒。
它扭過頭,避開衛蓮過於直接的審視,“哼……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吾之來曆豈是你這渺小穿越者能妄加揣測的?總之,記住吾的警告,明天跟緊點,彆離吾太遠!”
賽拉爾顯然不想在這個話題上深入,隻是再次強調了危險性。
衛蓮盯著它看了幾秒,沒有再追問。
他一鬆手賽拉爾就像顆炮彈一樣彈射了出去,輕盈地落在小桌子上,背對著衛蓮,用力甩了甩尾巴,一副“吾很生氣”的模樣。
衛蓮沒理會它的小脾氣,隻是淡淡地應了一聲:“知道了,謝了。”語氣平平板板,聽不出多少誠意,但也沒有敷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