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兩個小時,對琉彌亞而言不啻於地獄。
他被巴茲爾剝光了吊在一棵樹上,手腕被繩索勒得皮開肉綻,鮮血沿著手臂蜿蜒而下,滴落在積滿腐葉的泥地裡。
巴茲爾那個空間戒指簡直是個移動的刑具庫,他哼唱著小曲從中掏出一件又一件琉彌亞從未見過的猙獰器物——布滿倒刺如荊棘絞纏而成的金屬鞭,刀刃末端帶著倒鉤的匕首,內部隱約可見旋轉刀片的金屬球……
他將這些煉金術士的惡毒造物平鋪在地麵上,然後隨機挑選一樣施加在琉彌亞傷痕累累的軀體上。
在這漫無止境的折磨下,琉彌亞早已記不清自己昏迷了多少次,又被強行弄醒了多少次。
昏沉與劇痛的輪回永無止境,每一次暈厥都是短暫的解脫,每一次清醒都伴隨著更甚於前的酷刑。
他的身體早已麻木,靈魂也快要在這無儘的痛苦中碎裂,然而,就在他意識迷離之際,腦海中再次浮現出那個黑發黑眸的少年的臉。
少年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看穿了他全部的偽裝,用最平靜的語氣問出那句石破天驚的話,輕而易舉地戳破了他小心翼翼守護了一生的秘密。
“你是精靈?”
在琉彌亞過去靠謊言和諂媚苟活的人生裡從未遇到過這樣的目光,這是他從未擁有過也絕不敢奢望的可能——一個強大到足以無視一切規則的存在,一個……也許能讓他依靠的存在?
關於那個少年的回憶成了他在無邊煉獄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隻要想著那個身影,想著那深不見底的黑眸,就能短暫地忘卻身體上的疼痛。
“嘖,又暈了?真不經折騰!”巴茲爾不滿的嘟囔聲將琉彌亞從短暫的意識遊離中拽回現實。
這一次,巴茲爾沒有立刻動手,他慢條斯理地走到琉彌亞身前,用沾滿血汙的皮鞭手柄,不輕不重地戳了戳少年胸骨下方那片還算完好的皮膚。
“小美人兒,原本呢,我也不想對你下這麼狠的手,留著你這麼張漂亮臉蛋,玩起來也更有滋味不是?”他湊近琉彌亞耳邊,假惺惺地歎了口氣。
但停頓片刻後,巴茲爾話鋒一轉,眼神陡然淩厲,“可今天……老子心情特彆不好,撞上幾個硬茬子,差點折了條胳膊,憋了一肚子邪火沒地方撒,所以啊,隻能委屈你多忍忍了!”
忍?
這個字眼就像一把燒紅的匕首,狠狠捅進琉彌亞瀕臨崩潰的意識深處,帶來的痛楚讓他瞬間清醒,並引爆了他積壓了十三年的所有不甘、屈辱和恨意。
他這一生都在忍!
從記事起,他就在忍饑挨餓,忍凍受寒,忍那些充滿欲望和惡意的臟手。
他忍了羅根的敲骨吸髓和惡毒威脅,忍了被當作誘餌去釣那些無辜或並不無辜的“獵物”,忍了塞羅米爾貧民窟裡每一個寒冷刺骨、絕望透頂的夜晚!
他忍氣吞聲,察言觀色,揣測著每一個靠近者的心思,他不敢大聲說話,不敢表達憤怒,甚至連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說錯一句話,做錯一個表情,就惹來滅頂之災。
他就像一條變色龍,不斷改變著自己的顏色,隻為了能在泥沼裡多苟延殘喘一天。
他還要怎麼忍?他忍得還不夠嗎?!
他隻是想活著!卑微地像隻蟲子一樣地活著!
為什麼?為什麼一個個的都要這樣對他?把他當作玩物,當作誘餌,當作發泄獸欲和暴戾的工具!羅根如此,那些醉漢如此,眼前這個惡魔更是如此!
琉彌亞被血汙覆蓋的眼睫劇烈顫抖著,前所未有的毀滅性意念如火山噴發,在他瀕臨枯竭的靈魂深處噴湧肆虐。
精靈?嗬!
如果他真的是精靈,如果他真的擁有那足以讓凡人戰栗的力量……
那麼,他要用絕對的力量將眼前這個惡魔和所有欺淩過他的渣滓統統碾碎在地,他要看著他們痛哭流涕,看著他們在瀕死的絕望中痛苦哀嚎,他要讓他們用生命來償還施加於他的一切!
如果自己真的是精靈……
這個念頭從未如此強烈過,強烈到壓過了他身體的劇痛,讓他聆聽到來自血脈深處的呼喚。
“嗡——”
琉彌亞赤裸殘破的身體突然發出一道蘊含著磅礴生機的淡綠色光芒,這光芒瞬間照亮了他身下被鮮血浸透的土地。
緊接著,整片森林都像是被這道光芒喚醒。
四周的樹木都開始無風而動,自行搖曳,不管是高聳入雲的巨木還是低矮的灌木,所有植物的枝葉都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外延伸,頃刻便將這塊原本植被稀疏的空地覆蓋了起來。
巴茲爾臉上的獰笑驟然僵住,他連忙扔掉皮鞭,狼狽地翻滾著向側後方撲去,反手拔出了那柄插在泥地裡的闊劍。
“嗤啦!”
原本垂掛在巴茲爾頭頂的那根藤條像是突然活了過來,猛地繃直,閃電般抽向他的臉頰。
他倉促閃身避開了要害,但還是被那藤條的末梢擊中了顴骨,留下一道深深的血口子,他下意識地摸了把臉,卻摸到滿手的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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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係魔法?!
巴茲爾心頭一驚,他殺過魔法師,那些家夥施法前都需要嘰裡咕嚕念上半天咒語,眼前這……這他媽是瞬發魔法?!怎麼可能?
他霍然轉身,將闊劍橫在身前,警惕地望向那個被吊著的少年。
隻見那個被他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如破布娃娃般吊在樹上的金發少年正被從四麵八方瘋湧而來的藤蔓托舉著離開地麵。
這些藤蔓輕易地絞斷了少年身上的繩索,又在他腳下交織盤繞,眨眼間竟構築起一個離地數尺且不斷蠕動的綠色高台。
少年赤身裸體地站在由藤蔓編織的王座之上,周身沐浴著越來越盛的淡綠色光輝,那些猙獰可怖的傷口也在綠光的照耀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血汙被光芒滌蕩,露出傷痕之下蒼白卻不再脆弱的皮膚。
他緩緩抬起頭,臉上所有的怯懦、恐懼、痛苦的表情都消失不見,曾經盈滿水霧的碧藍眼眸已似兩塊萬載不化的寒冰,散發著凍結靈魂的殺意。
“殺了他。”
琉彌亞的聲音響起。
不再是少年清亮的嗓音,而是融合了樹葉摩擦和古木生長的共鳴,這聲音蘊含著萬物都無法抗拒的法則之力,傳遍整座森林的每一個角落。
這道敕令,下達給了整座森林。
“轟隆隆!!”
仿佛是為了回應王的意誌,這座環繞著整個塞羅米爾城邦的古老森林發出一聲震徹天地的轟鳴,緊隨其後的是無數巨木深埋地下的根須似活物般破土而出。
地動山搖,日月無光,眼前的景象猶如末日降臨。
作為刀口舔血的悍匪,巴茲爾對危險的嗅覺敏銳到了極點,他登時就意識到這根本不是普通的魔法,而是種族天賦,是傳說中的森林寵兒精靈才能駕馭的號令自然之力。
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