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母抬起頭，臉上綻開慈祥的笑容：“回來了？路上辛苦了吧？”
周辰支好自行車，走過去摸了摸女兒的頭，對母親說：“嗯，回來了。娘，你們這是準備做柿子餅呢？”
周母笑道：“是啊，今年後院的柿子結得好，吃不完，就想著做一些柿子餅，能放得久。另外一些跟香蕉放在一起催催熟，很快就能吃了。”
周辰看著那滿盆的柿子，不由得懷念起那股甜糯的滋味：“柿子餅好啊，我可是有好久沒吃到了，記得去年您做的那味道，現在想想還流口水呢。”
周母連忙囑咐道：“好吃也不能貪嘴。這東西不好消化，尤其不能給桃桃多吃，她剛生完孩子，身子還虛，腸胃弱，嘗一兩口就行了。你也是，記得不能空腹吃，容易得結石！”
周辰點頭應道：“哎，娘，我都記著呢。”他想起前世有個朋友就是空腹吃多了柿子得了胃結石，醫生竟然讓喝大量可樂來化解，也是稀奇。他還知道柿子不能和螃蟹同食，雖然不致命，但上吐下瀉的滋味也夠受的，偏偏秋天這兩樣都是時令貨。
跟周母又說了兩句話，周辰便迫不及待地推開屋門。一股熟悉而溫馨的、混合著奶香和淡淡皂角氣息的味道撲麵而來，讓他瞬間放鬆下來。
他抬眼往裡屋一看，隻見蘇桃正側坐在床邊，低著頭，溫柔地給懷裡的孩子喂奶。聽到開門聲，她受驚般猛地抬起頭，下意識地就要拉過被子遮掩，待看清是周辰後，才鬆了口氣，臉上飛起兩朵紅雲，嬌嗔地瞪了他一眼：“你這人！進來怎麼也不先敲敲門？嚇我一跳，我還以為是誰呢！”
周辰反手關上門，看著蘇桃桃那半是羞澀半是嗔怪的動人模樣，心頭一熱，臉上露出促狹的笑容，邊走邊壓低聲音說：“除了我這個男主人，還有誰會不敲門就進自己媳婦的屋？咋了，吃都吃過，自己男人還看不得了？”
“哎呀！你……你胡說什麼呢！沒個正經！”蘇桃桃的臉更紅了，羞得舉起空著的那隻手作勢要打他。
周辰在屋裡陪著蘇桃桃說了一會兒體己話，逗弄了一下吃飽喝足、昏昏欲睡的孩子，享受著這難得的溫馨靜謐。待孩子完全睡熟，他才收斂了臉上的輕鬆，正色對蘇桃桃說道：“桃桃，有件正事想跟你商量。咱們家現在手頭上一共有多少現錢，你心裡有數嗎？”
蘇桃桃聞言，輕輕將睡著的孩子放進旁邊的搖籃裡，蓋好小被子，然後仔細想了想，才壓低聲音說道：“這段時間，家裡進項一直不錯。早市那邊的攤位每天都有穩定的收入，雖然零碎，但積少成多。再加上咱們那幾條船租出去的租金，也是一筆不小的數目。我平時都有記賬，雜七雜八算下來，刨去日常開銷和預留的應急錢，能動用的，差不多有小五萬塊錢了。”
五萬塊！在這個工人月薪幾十元的年代，這無疑是一筆令人瞠目結舌的巨款。周辰聽到這個數字，眼中並沒有露出太多驚訝，他每次交錢給蘇桃桃，心裡都大致有本賬，估算下來差不多就是這個數。家裡的財政大權，他基本都放心地交給了妻子打理。
蘇桃桃見周辰特意問起錢的事，心知他肯定有了新的盤算。她了解周辰，不是個安於現狀的人。她攏了攏鬢角的碎發，溫柔地笑著問道：“怎麼突然問起這個？是又看中了什麼，想添置產業，還是有什麼新的打算？”
周辰拉過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目光炯炯地說道：“不是添置固定資產。是今天在碼頭，正好從縣裡水產公司的領導那裡打聽到一些風聲。聽說最遲明年，國家很可能就要出台政策，鼓勵咱們沿海地區搞海水養殖了。我就想著，咱們得抓住這個機會，趁著這股東風，看看能不能第一批把養殖場搞起來。這事兒前期投入肯定不小，承包海域、購買苗種、置辦網箱、請人工……方方麵麵都要花錢。”
蘇桃桃聽了，秀眉微蹙，臉上露出一絲不解。她一邊下意識地輕輕搖晃著搖籃，一邊說出了一直以來的疑問，這也代表了當時絕大多數漁民的想法：“在海裡捕撈，不是幾乎沒有成本嗎？為什麼還要花那麼多錢，費那麼大勁去養呢？大海裡的東西，又不是咱們自己家的，撈上來就是錢。”
周辰知道妻子會有此一問，這也是他需要耐心解釋清楚的關鍵。他坐到床邊，揉了揉有些疲憊的眉心，組織了一下語言，耐心地分析道：“桃桃，話不能這麼說。你想啊，大海裡的魚蝦，它不是取之不儘、用之不竭的。就像咱們後山的林子，老是砍，不種樹，總有一天會禿。現在出海打魚的船越來越多，網也越來越密，你看看，以前咱們隨便下一網，都能撈上來不少大黃花魚，現在呢？能碰到一條大的都算是走運了。這說明啥？說明近海的魚越來越少了！”
他頓了頓，看著蘇桃桃若有所思的神情，繼續深入說道：“而且，出海打魚這事兒，太靠天吃飯了。三分靠技術，七分靠運氣。有時候你在海上漂十天半個月，可能都碰不上一個大魚群，風險大，收入還不穩定。但搞養殖不一樣，隻要咱們把前期工作做好，管理跟上，每年就能有穩定的產出，就像在陸地上種莊稼一樣，春種秋收，心裡有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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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裡，周辰的語氣變得更加柔和，帶著對未來的憧憬和對家庭的眷戀：“最重要的是，桃桃，孩子們眼看著一天天長大，我不想等他們懂事了，父親總是那個一年到頭在海上漂泊、難得見上幾麵的模糊影子。如果搞養殖，我就能經常在家，看著他們長大，陪在你身邊。這才是長久之計啊。”
周辰將自己的全盤打算和深層考量都坦誠地說了出來。蘇桃桃或許對漁業資源、市場前景這些大道理還不能完全理解透徹，但她最大的優點就是信任周辰。
她看到周辰眼中閃爍的光芒和那份篤定，知道他不是一時衝動。於是，她輕輕反握住周辰的手，柔聲說道：“你說的這些，有些我還不太明白。但我知道，你做事總有你的道理。我信你。你想做，就去做吧，家裡永遠支持你。不過，你也彆給自己太大壓力，咱們家現在這日子已經很好了，無論怎麼樣，都能過得去。”
周辰聽到這番貼心貼肺的話，心中湧起一股暖流，感動地握緊蘇桃桃的手。
他順勢將自己的藍圖又展開了一點，“而且啊，搞養殖隻是第一步。等養殖規模上來了，我還想著以後辦個加工廠。你看，鮮魚和做成魚乾、魚罐頭，那價格能一樣嗎？經過加工，附加值就能翻著跟頭往上漲！當然，這是後話了，得一步一步來。”
得到了蘇桃桃的理解和支持，周辰心裡懸著的一塊大石頭總算落了地。畢竟現在他是有家室的人，任何重大的決定，都需要家人的認同作為後盾。
蘇桃桃見周辰臉上難掩疲憊，連打了幾個哈欠，心疼地催促道：“你剛回來，船上的事肯定沒休息好，快去隔壁屋躺會兒吧，孩子我看著。”
周辰也確實感到困意上湧，便點點頭：“行，那我去眯一會兒，其他事晚上再說。”
這一覺睡得格外沉，直到傍晚時分，周辰才被窗外傳來的陣陣飯香和隱約的說話聲喚醒。
他伸了個懶腰，穿上鞋下地，準備去院子裡打水洗漱。蘇桃桃正端著一盆溫水進來，見他醒了，便想起剛才心裡的另一個疑問：“周辰哥哥，要是咱們以後真搞養殖了，那現在這幾條大船怎麼辦？總不能閒置著吧？”
周辰一邊彎腰洗臉，一邊渾不在意地說道：“那幾條船，買來的本錢早就賺回來了不知道多少倍了。到時候如果我真要專心搞養殖，沒空出海，就把它們租出去，收租金。這也是一筆穩定收入，算是咱們家的‘小金庫’了。再說，海上漂泊風險大，我也不能乾一輩子。等年紀再大點，風裡來浪裡去的，身體也吃不消。”他擦乾臉，看著蘇桃桃，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你男人我啊，誌向可不隻是當個普通的船老大。”
蘇桃桃聽到這話，眼睛頓時亮了起來。說實話，作為妻子，沒有哪一天不擔心出海丈夫的安危。每次周辰出海，她都是提心吊膽，直到他平安歸來才能安心。如果以後周辰能減少出海，甚至不再出海，多些時間留在家裡陪她和孩子，那對她來說，簡直是夢寐以求的事情。她臉上不由得露出了欣喜和期待的笑容。
周辰看著蘇桃桃開心的樣子，心裡也暖暖的，轉移話題道：“對了，待會兒吃柿子，你淺嘗輒止就行，彆貪嘴。你最近有沒有特彆想吃的東西？我回來了，給你露一手，我做的飯，肯定比咱媽做的合你胃口。”
蘇桃桃心裡甜絲絲的，抿嘴笑道：“你做的，我都喜歡吃。”
周辰想了想，說道：“那給你做個糖醋排骨吧，開胃又下飯。這次回來，我還在鎮上順手買了一箱桔子汽水，給你換換口味。”
蘇桃桃忍不住笑出聲來，心裡像是灌了蜜：“你這弄得，我坐個月子，倒像是來享福的，想吃什麼有什麼。”
周辰看著她，眼神裡滿是寵溺，理所當然地說道：“這叫什麼話？我自己的媳婦，我不寵誰寵？”
周正的“智慧”與“悲劇”
夫妻倆正說著貼心話，忽然聽到外麵院子裡傳來一陣鬼哭狼嚎的叫聲，還夾雜著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房門“哐當”一聲被撞開，侄子周正像個小炮彈一樣衝了進來，一頭紮到周辰身後，死死拽著他的衣角，帶著哭腔喊道：“二叔！二叔救命啊！我爹我娘要打死我了！”
周辰被他這陣勢弄得一愣，低頭看著鼻涕眼淚糊了一臉的小子，問道：“你又闖什麼禍了？好好說！”
周正抽抽噎噎，語無倫次地解釋：“今天……今天我爹把家裡的大水缸挑滿了水，他說水太滿了，怕漾出來，讓我用瓢舀出來一些倒到旁邊的盆裡……可……可是那水缸太高了，我夠不著底……我就想，要是能在水缸下麵敲個小洞，水不就能自己流到盆裡了嗎？我也省勁兒……結果，我就用手……輕輕敲了一下，那水缸……它就‘哢嚓’一聲，碎了！現在廚房裡全是水，我爹曬在旁邊的魚乾、蝦皮，還有他新做的蝦網，全都泡湯了……我爹拿著掃把攆著我打，說要打死我這個敗家子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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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辰聽完這前因後果，簡直是哭笑不得。這小子的腦回路真是清奇！讓他舀水，他嫌夠不著，居然能想到給水缸開個洞讓水自流！這“智慧”真是用錯了地方。他甚至可以想象大哥周雄看到廚房一片狼藉、心血被泡時的暴怒模樣。
果然，外麵傳來了周雄怒氣衝衝的吼聲：“周正！你個混賬小子給我滾出來！看老子今天不扒了你的皮！”
周辰無奈地看了一眼躲在自己身後瑟瑟發抖的侄子，故意板起臉，對著外麵喊道：“大哥，這臭小子是該好好教訓！讓他舀水，他敢砸缸！這膽子也太肥了！咱們家置辦個水缸容易嗎？今天誰求情都沒用！”
周正一聽連最護著他的二叔都不幫自己了，頓時慌了神，帶著哭腔哀求：“二叔！你不能見死不救啊！你對我最好了！我爹他……他這次是真生氣了！主要是……主要是上次考試我又考了倒數第一，我爹早就憋著火想揍我了，一直沒找到由頭，這下新賬舊賬一起算，他非得把我屁股打開花不可！”
周辰一聽，更是氣不打一處來，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腦門：“你小子！又考倒數第一？！上次怎麼答應我的？看來今天這頓打，你是躲不過去了。聽二叔的，乖乖出去給你爹認個錯，讓他打幾下出出氣。你爹下手有分寸，頂多讓你疼兩天，長個記性，不至於真把你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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