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營中的風波,不過是征途上的一粒塵埃。
曹操的十記軍棍結結實實地挨了。
大軍整頓之後,便如期開赴河東,去剿滅那所謂的白波賊。
董卓沒有去誓師。
洛陽城外,十裡長亭。
他隻帶了心腹猛將華雄,以及百名最精銳的飛熊軍親衛。
在此地,擺下了酒肉。
他在等一個人。
大漢最後的宿將,剛剛被剝奪了兵權,奉詔返京述職的——車騎將軍,皇甫嵩。
當皇甫嵩那孤零零的車駕出現在長亭外時,這位戎馬一生的老將軍,麵如死灰。
在他眼中,董卓此舉,與鴻門宴無異。
他強抑著心中的悲憤,孤身一人,走入亭中。
“義真公,一路辛苦。”
董卓親自起身相迎,臉上掛著熱絡的笑容,仿佛在迎接一位久彆重逢的老友。
皇甫嵩沒有說話,隻是行了一禮,便在董卓對麵坐下。
董卓為他滿上一杯酒,舉杯示意:
“義真,前日軍中交接,可曾怨我?”
他問得直接而坦蕩,仿佛在說一件與自己無關的家常事。
皇甫嵩端起酒杯,看也不看他,一飲而儘,酒液辛辣,如同他此刻的心情。
“相國之令,嵩,豈敢有怨。”他的聲音沙啞而漠然。
董卓笑了,親自為他再次斟滿。
身體微微前傾,壓低了聲音,一字一句地說道:
“若我說……此事,非我本意呢?”
他的目光如鷹,死死盯著皇甫嵩的眼睛,不放過一絲一毫的神色變化。
皇甫嵩終於有了反應,他抬起頭,渾濁的眼中射出一絲冰冷的譏諷:
“相國如今手掌天下生殺大權,又何必戲弄敗將?”
董卓沒有動怒,反而話鋒一轉,收回了逼視的目光,自顧自地問道:
“你可知,我最羨慕你何事?”
這個問題,讓皇甫嵩怔住了。
董卓不等他回答,自顧自地端起酒杯,飲了一大口,眼神中竟流露出一絲追憶:
“當年涼州平叛,你散儘家財,撫恤戰歿將士的遺孤。”
“這份人心,我董卓,終其一生,也未必能及。”
......
“人心?”
這兩個字,像一根針,瞬間刺破了皇甫嵩用冷漠築起的堅硬外殼。
他猛地攥緊了手中的酒杯,骨節因為用力而發白。
酒勁上湧,混雜著壓抑了數日的悲憤,讓他目眥欲裂,聲音都在顫抖:
“相國若真知人心,便不該讓你那好弟弟董旻,屠戮我麾下那些忠心耿耿的舊部!”
董卓沉默了。
他靜靜地看著眼前這個須發皆白的老人。
片刻之後,才用一種近乎歎息的低沉嗓音說道:
“屠戮之事,我確未下令。”
他頓了頓,聲音愈發沉重:“亂世如同一股看不見的浪潮,你我,皆是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
皇甫嵩的最後一道心理防線,徹底崩潰了。
他醉態儘顯,老淚縱橫,淚水打濕了胸前的衣襟。
他像個無助的孩子,用拳頭捶打著石桌,泣不成聲:
“嵩一生,平黃巾,定邊關……到頭來,護的竟是這等朝廷!”
“陛下年少受製,我等老臣……無力回天啊!”
他伏在案上,嚎啕慟哭,哭儘了一生的忠誠與不甘。
“好一個‘無力回天’……”
董卓聽著這四個字,內心深處,屬於穿越者董良的記憶,如潮水般湧現。
他想起了史書上,這位老將軍最終的結局——
忠義一生,卻在長安的政治風暴中悲涼落幕。
一股莫名的情緒觸動了他。
他站起身,神情肅然,重新為皇甫嵩斟滿一杯酒,高高舉起。
“老將軍,今日之言,出你之口,入我之耳。”
“從今往後,你隻管安安心心地做你的閒散車騎將軍,榮華富貴,分毫不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