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無邊的、沉重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視覺被剝奪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同在粘稠的墨汁中艱難跋涉。沈清歡蜷縮在破屋冰冷的角落裡,背靠著同樣冰冷的牆壁,身體因為寒冷和內臟的隱痛而微微顫抖。那方浸透了咳出鮮血的舊羅帕被她緊緊攥在手心,刺鼻的鐵鏽味混合著冷宮特有的黴味,成了她感知世界的重要錨點。
靜姝昨夜通過密道送來的食物和一小包粗鹽,成了她唯一的慰藉。她摸索著,用鹽粒就著硬邦邦的饃饃,小口小口地啃著,動作遲緩而艱難。每一次吞咽都牽扯著喉嚨的乾澀和肺部的悶痛。失明帶來的不僅僅是行動的不便,更是對未知的、無時無刻的恐懼。任何一點細微的聲響——風聲、枯枝斷裂聲、甚至老鼠的窸窣聲——都會讓她瞬間繃緊神經,心臟狂跳。
【視覺剝奪倒計時:54:22:17……】
冰冷的數字如同詛咒,烙印在意識深處。時間從未如此漫長。
她摸索著,將靜姝包裹食物和鹽的油紙小心地疊好,塞進懷裡。指尖觸碰到懷裡另一個硬硬的小布包——是昨天混亂中,她情急之下塞進懷裡的那個裝著搗爛野薄荷的破舊小瓷瓶。
就是這個東西,差點要了她的命,也暫時保住了小公主的命。
薄荷……氣味濃烈……清涼……
一個念頭,如同黑暗中閃現的火花,猝不及防地劃過沈清歡混沌的腦海。
靜姝在紙條裡提到,薇薇在樂坊叫林薇……而樂坊,似乎離西苑不遠?西苑……凝香閣……舊引水渠……
如果……如果她能把一些氣味濃烈、有驅蟲或寧神效果的“野草”製成香囊之類的東西,通過密道送給靜姝,再由靜姝想辦法轉給薇薇?樂坊人多眼雜,舞姬佩戴個香囊驅驅汗味或蚊蟲,應該不會太引人注目?這樣,或許能讓薇薇知道,她還活著,就在冷宮附近?
這個念頭一起,就再也無法按捺。這不僅是為了傳遞信息,更是她在這無邊黑暗中,抓住的一絲主動,一種對抗絕望的微弱力量。
她立刻摸索著,爬到牆角那個破瓦罐旁。裡麵除了埋著的車前草根莖,還有她之前收集的一些晾乾的野薄荷葉子,以及幾株在“望氣術”還能用時發現的、有輕微安神效果但氣味不顯的野菊花。她小心翼翼地將薄荷葉和菊花分開,憑感覺抓取分量。
沒有針線。她摸索著,從自己那件灰藍色布衣的下擺內襯,用牙齒和手指配合,艱難地撕下兩塊相對完整的布片。布料粗糙,邊緣毛糙。她將薄荷葉和菊花分彆放在布片中心,然後憑著感覺和記憶,笨拙地將布片四角攏起,像包包子一樣,用撕下的布條當作繩子,一圈圈緊緊纏繞、打結。
她做得很慢,很艱難。看不見,手指因為寒冷和高燒後的虛弱而僵硬麻木,布條又細又糙,好幾次差點脫手。粗糙的布條邊緣將她的指尖勒出了細小的血口,她也渾然不覺。
終於,兩個極其簡陋、歪歪扭扭、散發著濃鬱薄荷清涼氣和淡淡菊花苦澀味的“香囊”在她手中成型了。一個薄荷為主,清涼刺鼻;一個菊花為主,氣味稍緩。
她摸索著,將那個薄荷味更濃烈的香囊小心地揣進懷裡,貼近心口的位置——這是準備給薇薇的。另一個菊花香囊,則被她緊緊攥在手裡。這不僅僅是一個香囊,更是她在黑暗中掙紮求生、試圖聯係姐妹的微弱信號。
就在這時——
砰!咚!嘩啦——!
一陣激烈的、不同尋常的打鬥聲和重物撞擊聲,伴隨著幾聲壓抑的悶哼和金屬交擊的刺耳銳響,猝然打破了冷宮外圍死水般的寂靜!聲音似乎離棠梨院不遠,就在那堵破敗的宮牆之外!
沈清歡渾身一僵!失明放大了她對聲音的敏感,心臟瞬間提到了嗓子眼!怎麼回事?宮牆外怎麼會有人打鬥?是巡邏的侍衛?還是……
她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那個菊花香囊,身體緊緊貼著冰冷的牆壁,屏息凝神,側耳傾聽。
打鬥聲異常激烈,卻又透著一種刻意的壓抑,仿佛不想驚動太多人。沉重的喘息聲,肉體撞擊牆壁的悶響,利器破空的風聲……還有一聲極低的、帶著異域腔調的、仿佛強忍劇痛的悶哼!
【警告!檢測到高強度衝突靠近!宿主暴露風險上升!建議保持隱蔽!】係統的冰冷提示音在黑暗中響起,更添幾分緊張。
沈清歡一動不敢動。外麵的打鬥似乎越來越近!她甚至能清晰地聽到靴子踩在積雪上的嘎吱聲,以及兵刃劃破空氣的銳嘯!
“攔住他!彆讓他跑了!”一個刻意壓低的、凶狠的聲音響起。“哼……就憑你們幾條看門狗……”另一個聲音響起,帶著喘息,卻充滿了桀驁不馴的冷意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虛弱,“也配攔本王子的路?!”
王子?異域腔調?沈清歡心中猛地一凜!難道是……質子?!
念頭剛起——
“砰!!!”
一聲巨響!棠梨院那扇本就搖搖欲墜的破舊宮門,竟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從外麵猛地撞開!碎裂的木屑飛濺!
一道高大的、帶著濃重血腥氣和凜冽寒意的身影,如同失控的野獸般,踉蹌著跌撞進來!
來人似乎也沒料到門後是這般景象,腳步一個趔趄,悶哼一聲,單膝重重跪倒在冰冷的雪地上!他一手捂著腰腹的位置,指縫間有暗紅的液體不斷滲出,滴落在潔白的積雪上,觸目驚心!另一隻手中緊握著一柄造型奇特的彎刀,刀身染血,寒光凜冽。
他穿著一身玄色窄袖勁裝,衣料華貴卻已破損多處,沾滿血汙和塵土。一頭微卷的深栗色長發淩亂地披散著,遮住了部分麵容,但露出的下頜線條冷硬如刀削,緊抿的薄唇毫無血色。即使重傷狼狽,跪倒在地,那股從骨子裡透出的桀驁、野性以及……濃重到化不開的陰鬱戾氣,依舊撲麵而來!
正是敵國送來大宋的質子——蕭徹!
他急促地喘息著,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撕裂般的痛苦,腰腹處的傷口顯然極深。他猛地抬起頭,那雙深陷在淩亂發絲後的眼睛,如同受傷的孤狼,充滿了警惕、暴戾和冰冷的殺意,瞬間鎖定了破屋門口那個蜷縮在黑暗中的模糊身影!
四目相對——雖然沈清歡什麼也看不見。
一股冰冷刺骨的殺意瞬間籠罩了沈清歡!她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脊椎骨竄上頭頂!她能“感覺”到那道如同實質的目光!像刀子一樣刮過她的皮膚!
“誰?!”蕭徹的聲音嘶啞低沉,帶著濃重的血腥味和毫不掩飾的威脅。他手中的彎刀微微抬起,刀尖在昏暗的光線下閃爍著致命的寒芒。
沈清歡嚇得魂飛魄散!她想尖叫,喉嚨卻像被扼住,發不出任何聲音!想後退,身體卻僵硬得如同石頭!巨大的恐懼讓她下意識地將手中緊攥的那個菊花香囊當作唯一的“武器”或“盾牌”,猛地擋在自己身前!
就在她因為極度恐懼而動作過大的瞬間——
“咻!咻咻!”
幾道破空之聲從門外襲來!是弩箭!
蕭徹瞳孔驟縮!重傷之下,他強行擰身躲避!
“噗嗤!”一支弩箭擦著他的肩膀飛過,帶起一溜血花!另一支則狠狠釘在了他剛才跪倒位置旁邊的雪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