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更深了。
青州執法隊駐地深處,一間審訊密室的玄鐵大門被無聲地推開,帶起一股冰冷潮濕的黴味和血腥氣混合的空氣。
李莽魁梧的身形出現在門口,陰影將他臉上虯髯的輪廓切割得更加淩厲。他身上新換的執法勁裝依舊帶著清洗不掉的淡淡血氣,赤紅的雙眼如同燃燒的炭塊,死死盯著密室內唯一的光源下。
一張冰冷的玄鐵椅上,銬著一個男人。
張奎。
青州執法隊副隊長。
他身上的黑色勁裝肩章已被粗暴撕下,露出底下略顯蒼白的皮膚。那張平日裡總是帶著幾分圓滑、幾分諂媚的臉,此刻因失血和恐懼而扭曲變形。左肩胛骨處,一個血肉模糊的貫穿傷口還在緩緩滲著血,將半邊身子染得暗紅。傷口邊緣焦黑,顯然是被極其精純暴烈的火屬性玄氣所傷。
正是李莽的傑作。
就在一個時辰前,李莽帶人突襲張奎的住所。猝不及防之下,張奎竟試圖反抗!那瞬間爆發出的天級宗師一階修為,讓李莽都吃了一驚!若非李莽身為隊長,實力已達天級宗師三階,且含怒出手毫無保留,一招“炎虎裂山拳”便將張奎重創擒拿,後果難料!
“張奎!”李莽的聲音如同兩塊粗糙的砂石在摩擦,帶著毫不掩飾的暴戾和殺意,“說!李崇山給了你什麼好處?!你他媽吃了豹子膽,敢向李家通風報信!”
張奎的身體因疼痛和恐懼劇烈地顫抖著,冷汗混著血水從額角滑落。他眼神渙散,嘴唇哆嗦著,卻還在做著最後的狡辯:“隊…隊長…冤枉啊!卑職…卑職沒有…李家…李家勢大,卑職隻是…隻是怕兄弟們吃虧…提前示警…也是…也是為兄弟們著想啊…”他的聲音斷斷續續,虛弱不堪,卻透著一股子死到臨頭的油滑。
“放你娘的狗屁!”李莽一步踏前,巨大的陰影瞬間將張奎完全籠罩。蒲扇般的大手帶著灼熱的氣浪,猛地扼住張奎的脖子,將他整個人從椅子上提了起來!鐵鏈嘩啦作響。
“呃…嗬嗬…”張奎雙腳離地,眼球瞬間充血凸出,喉嚨裡發出窒息的嗬嗬聲。
“老子問你最後一遍!”李莽湊近,滾燙的呼吸幾乎噴在張奎臉上,赤紅的眼睛裡翻湧著噬人的凶光,“李崇山許諾了你什麼?!你和西境軍那幫雜碎,又是什麼關係?!不說…老子現在就捏碎你全身骨頭!讓你嘗嘗什麼叫生不如死!”
“嗬…嗬…”張奎臉色迅速由白轉青,雙手徒勞地抓著李莽鐵鉗般的手腕,雙腿在空中無力地蹬踹。死亡的陰影瞬間籠罩,他終於崩潰了。
“說…我說…”他艱難地從喉嚨裡擠出幾個模糊的音節,眼神裡充滿了對李莽那狂暴力量的恐懼。
李莽冷哼一聲,手一鬆。
砰!
張奎像一灘爛泥般砸回冰冷的鐵椅上,捂著脖子劇烈地咳嗽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腥味和撕裂般的疼痛。
“在…在我書房…”張奎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破風箱,“書架…書架第三排…暗格…賬…賬本…”他每說一個字,都仿佛用儘了全身力氣,眼神裡隻剩下徹底的絕望和灰敗。
……
半個時辰後。
張奎書房。
李莽麵無表情地看著手下撬開書架第三排一塊不起眼的木板。一個隱藏極深的暗格顯露出來。裡麵沒有金銀珠寶,隻有一本薄薄的、封麵沒有任何字跡的灰色冊子。
李莽拿起冊子,入手是一種堅韌獸皮的觸感。他翻開。
沒有華麗的辭藻,沒有複雜的記錄。隻有一行行冰冷、簡潔到令人發指的賬目。
“玄炎曆九三七年初三。收李府,金餅二百枚。備注:城南陳家商路‘關照費’。”
“玄炎曆九三七年五月初九。收西境軍‘黑蛇營’校尉張猛,玄晶三百顆。備注:上月截獲之違禁‘蝕骨草’貨船銷賬。”
“玄炎曆九三七年七月廿二。支李府,金餅五十枚。備注:青州府庫‘損耗’平賬。”
“玄炎曆九三七年九月初一。收西境軍統領府親兵隊長趙雄,玄晶五百顆。備注:‘狼牙穀’伏擊商隊滅口酬勞。”
……
一頁頁翻過,觸目驚心!
每一筆收入,都沾著血!每一筆支出,都掩蓋著肮臟的交易!
李家!西境軍!走私!截殺!分贓!滅口!平賬!
這本薄薄的灰色賬本,像一把冰冷的解剖刀,瞬間剝開了張奎這位副隊長看似平庸圓滑的外皮,露出了底下貪婪、狠毒、與地方豪強和軍方蛀蟲沆瀣一氣的猙獰麵目!
“好!好得很!”李莽猛地合上賬本,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捏得咯咯作響,虯髯下的臉龐因極致的憤怒而扭曲!一股狂暴熾烈的玄氣不受控製地透體而出,書房內的溫度驟然升高,紙張無風自動,邊緣卷曲焦黃!
他萬萬沒想到!自己眼皮子底下,這個平日裡點頭哈腰、看似人畜無害的副手,背地裡竟然乾了這麼多足以誅九族的勾當!勾結李家,為虎作倀!私通西境軍,截殺商隊,走私違禁!每一樁,都夠他死一百次!
更讓他心頭發寒的是,這賬本背後牽扯的網!西境軍統領府!連親兵隊長都直接參與分贓!這意味著什麼?!
“帶路!”李莽的聲音如同九幽寒冰,將手中賬本攥得死緊,“去李府!”
……
李府,暖閣。
即便隔著一座府邸,城南陳家那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仿佛依舊縈繞在鼻端。府內燈火通明,卻驅不散那股無形的陰冷和壓抑。府衛們巡邏的頻率增加了一倍,個個臉色緊繃,刀劍不離手,眼神警惕地掃視著府邸的每一個角落,仿佛黑暗中隨時會撲出擇人而噬的凶獸。
暖閣裡,獸金炭燒得正旺,暖意融融,卻無法驅散李崇山眉宇間那濃重的陰霾。
他半靠在紫檀木榻上,手中那對溫潤的玉膽停止了轉動,被他緊緊攥在手心,冰涼的觸感傳來,卻壓不住心底那股越來越強烈的不安。細長的眼睛盯著跳動的燭火,眼神晦暗不明。
“父親,”李少峰坐在下首,臉上還殘留著白日裡被執法隊威壓震傷的蒼白,以及一絲揮之不去的後怕,“執法隊…執法隊那群瘋子…他們…他們真敢動手?我們…我們要不要…”他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白日裡那如同神罰降臨般的恐怖威壓,徹底粉碎了他所有的囂張氣焰。
“閉嘴!”李崇山低喝一聲,聲音裡帶著壓抑的煩躁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色厲內荏,“慌什麼?!執法隊再狂,難道還敢衝進我李家府邸抓人不成?!”這話更像是在給自己壯膽。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內心的悸動,眼神重新變得陰鷙而狠厲:“陳滿堂的事…是意外!誰能想到執法隊那幫黑皮狗鼻子這麼靈?這麼快就查到了玄氣殘留?還他娘的認準了我們李家?”他咬牙切齒,白淨的麵皮微微抽搐,“不過…隻要他們找不到真憑實據,拿不到那個動手的人…他們又能如何?!”
“可是…”李少峰欲言又止,眼神飄向窗外漆黑的夜色,“張奎…張奎那邊…”
“張奎?”李崇山嘴角勾起一抹陰冷的弧度,帶著一種掌控他人命運的自信,“他不敢!他比誰都清楚,出賣李家、出賣西境軍的下場是什麼!他那個副隊長的位置怎麼來的?他這些年撈的好處,哪一筆沒有記錄?他若敢說一個字,不用我們動手,西境軍的人第一個就會讓他全家死絕!”
他頓了頓,語氣更加篤定,仿佛在說服自己:“而且…張奎此人,看似圓滑,骨子裡卻貪生怕死到了極點!隻要給他畫一張足夠大的餅,讓他看到一絲活路,他就會像條狗一樣搖尾乞憐!”
“那…那我們接下來…”李少峰看著父親篤定的神色,心中的恐懼稍微平複了些。
“接下來?”李崇山眼中精光一閃,猛地坐直身體,“自然是等!等西境軍那邊的消息!趙統領的親衛隊長趙雄,傍晚時已經派人遞了話過來!”
“趙雄?”李少峰眼睛一亮,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哼!”李崇山冷哼一聲,臉上露出一絲猙獰,“趙統領很不高興!非常不高興!他老人家在西北浴血奮戰,保境安民,何等辛苦?執法隊這幫隻會躲在京城耍威風的鷹犬,竟敢把臟水潑到他西境軍頭上?還敢當眾滅我李家旁支,羞辱我兒?!”
李崇山的語氣帶著煽動性的憤怒,仿佛自己站在了道德的製高點:“趙統領已經發話!執法隊若識相,就此罷手,把陳滿堂的案子扣到流寇頭上,大家相安無事,西境軍念在李家多年‘供奉’的份上,日後自有補償!”
他話鋒一轉,聲音陡然變得冰冷刺骨,如同毒蛇吐信:“若執法隊給臉不要臉…”
李崇山眼中閃爍著瘋狂而怨毒的光芒,右手猛地一握!
哢嚓!
他掌中那對價值連城的溫潤玉膽,竟被硬生生捏得粉碎!細碎的玉粉簌簌落下。
“……那就彆怪趙統領…不!念!舊!情!”
“趙統領會親自上書朝廷,彈劾執法隊越權跋扈,草菅人命,構陷邊軍將領!再派出一支‘剿匪精兵’,以追查流寇的名義,進駐青州城!到時候…嘿嘿…”李崇山發出一聲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那笑容裡充滿了怨毒和一種近乎癲狂的期待,“我倒要看看,是執法隊的刀快,還是西境軍的軍陣更硬!看看那暗部執法主,敢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跟整個西境軍開戰!”
李少峰被父親話語中的狠辣和描繪出的場景驚得倒吸一口涼氣,隨即一股病態的興奮湧了上來,蒼白的臉上泛起一絲潮紅:“對!對!父親英明!有西境軍撐腰,我們還怕什麼?!執法隊?哼!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貨!敢動我們李家,就是打趙統領的臉!就是跟西境二十萬大軍過不去!”
“所以,”李崇山重新靠回榻上,臉上露出一絲疲憊,但眼神卻銳利如刀,“沉住氣!張奎那邊,派人盯著,但不要打草驚蛇。府裡加強戒備,多調些好手過來。執法隊的人若真敢闖府…哼!”
他眼中寒光一閃:“那就讓他們有來無回!事後,全推給‘流寇餘孽’!我倒要看看,死了人,那暗部執法主,還能不能像現在這樣穩坐釣魚台!”
……
時間在壓抑的等待中緩慢流逝。
子時過半。
李府大門緊閉,府牆高達三丈,由堅硬的青崗岩壘砌而成,表麵還隱隱流動著加固符文的微弱光芒。牆頭,數十名氣息彪悍、至少是玄氣武者巔峰的府衛,身披精甲,手持強弓勁弩,眼神銳利如鷹隼,來回巡視。牆內,更有數名氣息更加沉凝、達到皇氣武師境界的供奉高手,如同暗夜中的幽魂,隱在暗處,神識如同無形的蛛網,籠罩著府邸外圍。
整座李府,如同一隻武裝到牙齒的刺蝟,散發著生人勿近的危險氣息。
突然!
“咻——!”
一道尖銳刺耳的厲嘯,撕裂了寂靜的夜空!
一道赤紅色的火光,如同流星墜地,帶著無與倫比的狂暴氣勢,自城西執法隊駐地方向,劃破漆黑的夜幕,朝著李府大門的方向,轟然砸落!
轟隆隆——!!!
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如同平地驚雷!整個青州城仿佛都在這一聲巨響中顫抖了一下!
李府那加持了防禦符文、厚重無比的朱漆大門,連同兩側一大片堅固的府牆,如同被太古巨人的重錘狠狠砸中!在所有人驚駭欲絕的目光中,轟然爆碎!
碎石、木屑、燃燒的碎片如同暴雨般向府內飛射!狂暴的氣浪裹挾著灼熱的高溫,瞬間將離得最近的十幾名府衛掀飛出去!慘叫聲、驚呼聲、磚石滾落聲混雜在一起,亂成一片!
煙塵與火焰衝天而起,瞬間吞噬了大門區域!
“敵襲——!!!”
淒厲的警哨聲和府衛的嘶吼劃破夜空!牆頭上幸存的府衛驚恐地拉滿了弓弦,對準煙塵彌漫的破口處!牆內暗處的供奉高手們臉色劇變,瞬間釋放出強大的皇氣波動,身影如同鬼魅般撲向破口!
煙塵稍稍散去。
破敗的府門廢墟前,站著一個人。
李莽。
他孤身一人,並未帶任何執法隊員。魁梧的身軀如同鐵塔般矗立在彌漫的煙塵和跳躍的火焰之中,玄黑色的執法勁裝被火光映照得一片暗紅。虯髯根根倒豎,赤紅的雙目如同燃燒的熔岩,死死盯著府門內那片被爆炸驚擾的混亂景象。
他右手下垂,拳頭上還殘留著未曾散儘的熾熱紅芒,散發著令人心悸的狂暴氣息——正是剛才那堪比隕石一擊的源頭!
“李!崇!山!”
李莽運足玄氣,聲如洪鐘巨鼓,裹挾著滔天的怒意和冰冷的殺機,如同實質的音浪,狠狠撞進李府深處,在每一座亭台樓閣間瘋狂回蕩!
“給老子滾出來!”
“執法隊辦案!交出凶手!否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