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過得好,或者不好,是死是活。
跟他又有什麼關係?
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四肢百骸都因久坐而僵硬冰冷。
他機械地走向浴室。
他需要水。
需要一場滾燙的熱水,衝刷掉黏在皮膚上的,屬於過去的汙穢。
花灑打開,淅淅瀝瀝的水聲在狹小的空間裡回響、放大,敲打著耳膜。
熱水砸在身上,皮膚泛起一層紅色。
但他感覺不到溫度,隻覺得一股寒意從骨頭縫裡往外冒。
他靠著冰冷的瓷磚牆壁,任由水流從頭頂衝刷而下。
水汽蒸騰,眼前一片模糊。
思緒,也跟著這片朦朧的水汽,不受控製地飄向了遙遠的過去。
很小的時候,他似乎也曾擁有過溫暖。
記憶裡,有雙溫柔的手會幫他洗頭發。
指腹輕輕按摩著頭皮,帶著好聞的洗發水香氣。
“小川,要衝水啦,快閉上眼睛。”
那是趙青玉的聲音。
他還記得,父親陸宏正會把他高高舉過頭頂。
用粗糙的胡茬去紮他的臉,惹得他咯咯直笑。
那時的天空,好像總是很藍。
可是,那片藍色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褪色的?
畫麵一轉。
那雙溫柔的手,用力地推開了他。
“你彆跟著我!”
趙青玉臉上再也沒有笑意,隻剩下不耐煩和決絕。
她轉身就走,高跟鞋踩在地上,發出清脆又刺耳的聲響。
他伸出手,卻隻抓到一片冰冷的空氣。
父親的身影也變了。
不再是那個能把他舉過頭頂的巨人。
他倒在血泊裡,眼睛空洞地望著天花板。
身下的血,蔓延開來,染紅了整個客廳的地板。
那是他最深重的噩夢。
“不要……”
陸川痛苦地嗚咽出聲。
他想逃離這些畫麵,但它們像附骨之疽,死死地糾纏著他。
光亮徹底散去。
周圍的一切都變成了深不見底的黑色海洋。
冰冷的海水從四麵八方湧來,擠壓著他的肺部,奪走他所有的空氣。
他窒息了。
連同呼吸一起,被無邊的黑暗和絕望徹底淹沒。
他喘不過氣,胸口劇烈起伏,喉嚨裡發出嗬嗬的怪響。
茫然地伸出手,想抓住點什麼,一根救命的稻草,一塊漂浮的木板。
什麼都好。
然而,觸手所及,隻有濕滑冰冷的瓷磚。
什麼都抓不住。
他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一點點沉下去,沉向那片永恒的死寂。
一絲微弱的理智,在徹底溺斃前,從混亂的思緒中掙紮出來。
他有點無奈地扯了扯嘴角,在心裡輕聲呢喃。
又來了嗎?
這該死的,熟悉的感覺。
從他孤身一人離開蘇城那天起,這種感覺就成了他的常客。
它總是在深夜化作各種各樣的噩夢。
有時,是陸宏正血淋淋地躺在家裡,那雙死不瞑目的眼睛就那麼直勾勾地盯著他。
有時,是趙青玉不告而彆的背影,無論他怎麼哭喊,她都不曾回頭。
最讓他恐懼的,是夢見白薇薇。
夢裡的她,用一種他從未見過的。
混雜著憎惡與冰冷的眼神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說。
“陸川,我真惡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