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永遠都不要再回來。”
每一次,他都會從這種極致的恐懼中驚醒。
渾身冷汗,心臟狂跳,好半天都分不清夢境與現實。
後來,白薇薇找到了他。
像一道光,強行劈開了他密不透風的黑暗世界。
從那以後,關於她的噩夢就再也沒有出現過。
這對他而言,已經是天大的恩賜。
可關於父母的那些,依舊像跗骨之蛆,揮之不去。
他去看過心理醫生。
在那個窗明幾淨,飄著淡淡消毒水味道的診室裡。
一個戴著金絲眼鏡的男人,用一種平靜到近乎冷酷的口吻,給他的人生下了一個判詞。
重度抑鬱。
輕微幻想症。
原來,他病了。
他一直以為隻是自己太懦弱,太沒用,走不出過去。
原來,是生病了。
這個認知,非但沒有讓他輕鬆,反而讓他墜入了更深的深淵。
他一直以為,隻要自己足夠努力地偽裝,隻要白薇薇在他身邊。
那些藏在暗處的怪物,就不會跑出來。
他把藥藏得很好,也一直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像個正常人。
可是現在……
他沒想到,病情已經嚴重到這種地步。
不做夢,在他清醒的時候,就已經會陷入這片恐慌的漩渦。
幻覺和現實的邊界,正在一點點模糊。
“哈……”
陸川發出一聲短促而乾澀的笑。
他扶著牆壁,緩緩關掉了花灑。
水聲驟停,世界陷入一片死寂。
隻有他粗重的喘息聲,在空曠的浴室裡回蕩。
水滴順著發梢滾落,砸在冰冷的瓷磚上,碎成細小的水花。
寂靜中,一個幽幽的聲音響了起來。
像是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又像是貼著他的耳蝸呢喃。
“小川……”
陸川的身體猛地一僵。
這個聲音……
他抬起頭,茫然四顧。
空無一人的浴室裡,隻有他自己狼狽的倒影,映在濕漉漉的鏡子上。
“小川……是媽媽對不起你……”
那聲音又響起來,帶著哭腔。
是幻覺。
陸川很清楚。
又是幻覺。
他應該憤怒,應該咆哮,應該衝著這虛無的幻影質問她。
為什麼當年要那麼狠心地拋下他一個人。
為什麼在他最需要她的時候,她選擇了離開。
無數個獨自度過的黑夜裡,他都曾幻想過重逢的場景。
他會冷漠地看著她,告訴她,他早就沒有媽媽了。
他會用最傷人的話,把這些年所受的委屈和痛苦,加倍奉還。
可是,當這個聲音真的響起時,所有預演好的憤怒和怨恨。
瞬間癟了下去。
隻剩下無儘的酸楚,從心臟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不是那個刀槍不入的陸川。
隻是一個想媽媽的小孩。
眼淚毫無預兆地湧出眼眶,和臉上的水漬混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他狼狽地靠著牆壁滑坐到地上,蜷縮成一團。
不想質問了,也不想報複了。
他隻是……很想她。
“媽……”
他張了張嘴,喉嚨裡擠出一個破碎的單音,聲音嘶啞得不像自己的。
他伸出手,徒勞地抓向空氣,仿佛那裡真的站著一個溫柔的女人。
會像小時候一樣,把他擁進懷裡。
“我好想你……”
他終於哭出了聲。
那個聲音沉默了片刻,隨即帶上了更濃的悲戚。
“對不起……小川……真的對不起……”
“不要說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