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洲皺著眉望著馬車消失的方向,那裡的燈籠還在晃悠,光影亂成一團:“這時候還有馬車趕路?怕是有急事。流挽鎮的馬車向來走得慢,哪有這般火急火燎的。”
韋斌則撿起一片被車輪碾過的紅葉,葉子中間壓出了一道深痕,嘖嘖道:“這葉子算是遭了殃,好好的‘梅毯’被攪亂了,真是可惜。不過也算是沾了車馬氣,比其他葉子多了段奇遇。”
他說著把葉子夾進隨身的筆記本裡,那本子裡已經夾了不少流挽鎮的花葉,算是他的“旅行紀念冊”。
往前走了不遠,忽見巷邊的老屋裡透出微光,昏黃的光從雕花木窗裡漏出來,在地上投下“鈢堂”二字的影子——正是陳先生的書齋。
木門虛掩著,門環上的銅綠在燈光下泛著幽光,門楣上的木匾已經有些斑駁,卻依舊能看清“鈢堂”二字的蒼勁筆法。
眾人好奇地走過去,剛到門口就聽見裡麵傳來“沙沙”的翻書聲,推開門一看,陳先生正坐在窗邊研墨,燈光映著他銀白的發絲,像鍍了層霜,手腕上的玉鐲是早年遊曆江南時所得,磨得光滑溫潤。
“陳先生,您還沒休息啊?”夏至輕聲問道,生怕驚擾了這份靜謐。
陳先生抬起頭,眼裡漾著笑意,像盛了半盞月光:“剛整理舊書,翻到幾本關於白露的詩集,想起你們今日去看燈籠,便等你們過來。”
他指了指桌上的一幅畫,宣紙還帶著淡淡的墨香,畫的正是夜巷燈籠圖,筆墨細膩,連燈籠上的絲線紋路都清晰可見,意境悠遠得像浸了月光,“這幅畫送給你們,算是白露的禮物,也算是給你們的‘流挽記憶’添筆色彩。”
眾人圍著畫讚歎不已,墨雲疏更是忍不住伸手輕輕撫摸畫紙,指尖劃過紙麵的紋理:“陳先生的畫技真是爐火純青,這燈籠的光影,像真的會動一樣,風一吹,連影子都要飄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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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先生笑著搖頭,放下手中的狼毫筆,筆杆上的“白雲”二字清晰可見:“是這夜巷的燈籠太好,怎麼畫都覺得不夠。對了,你們剛才看見那輛馬車了嗎?是城裡來的信使,送加急信件的,馬蹄上還沾著楓鎮的泥土呢。”
“加急信件?”眾人對視一眼,都有些疑惑,流挽鎮向來清靜,很少有加急信件送來。
陳先生歎了口氣,指尖輕輕敲了敲桌麵,桌上的硯台泛起一圈墨暈:“是楓鎮來的信,說鎮上的老槐樹倒了,就是你們去年秋天在楓葉苑看到的那棵,有三百多年樹齡了。”
夏至和霜降的心猛地一沉,像被投入了冷水,那棵老槐樹承載了他們太多的回憶——前世殤夏與淩霜曾在樹下許下“歲歲相守”的約定,他用槐枝為她編過花環,她在樹下為他唱過《蒹葭》;今生他們也曾在樹下品茶賞楓,林悅還撿了槐葉做過書簽。
霜降的指尖緊緊攥著夏至的手,指節都有些發白:“怎麼會倒呢?去年去的時候還枝繁葉茂,遮天蔽日的,我們還在樹下拍了照片。”她的聲音帶著顫抖,眼裡泛起了淡淡的水汽。
“說是連日的風雨,樹齡太大,樹乾空了些,撐不住了。”陳先生的聲音帶著惋惜,像揉皺了的宣紙,“不過信使說,鎮上的人已經把樹乾保存起來了,打算請木匠做成書案,放在鈢堂裡,也算留個念想。以後你們來看書,還能摸著槐樹的紋理,像見著老朋友似的。”
他說著起身從書架上取下一本相冊,裡麵夾著老槐樹的照片,春日的新綠、夏日的濃蔭、秋日的金黃,每一張都透著生機。
眾人沉默了許久,空氣裡隻聽見窗外風吹燈籠的聲音。林悅輕輕拉了拉霜降的衣角,聲音軟乎乎的:“沒關係,等明年春天,我們再去楓鎮種一棵新的槐樹,選最壯的樹苗,我們一起澆水施肥,讓它像老槐樹一樣枝繁葉茂。說不定等我們老了,它也能長成參天大樹,給後人遮蔭呢。”
眾人紛紛點頭,心裡卻都有些傷感,像被風卷走了什麼珍貴的東西。
離開鈢堂時,風更涼了,像摻了碎冰,刮在臉上有些疼。巷子裡的燈籠被吹得左右搖晃,燭光忽明忽暗,把影子拉得忽長忽短。晏婷裹緊了外套,領口的毛絨蹭著下巴,牙齒微微打顫:“這天氣真是越來越冷了,‘疾馳夜巷蕭瑟寒’說的就是現在吧。剛才還隻是微涼,這會兒倒像要入冬似的。”
她說著往手心嗬了口氣,白霧剛升起就被風吹散,連痕跡都沒留下。
蘇何宇忽然想起什麼,從帆布包裡翻出幾件厚外套,都是他特意帶來的,藏青色的燈芯絨麵料,帶著淡淡的陽光味:“這是我媽給我準備的,知道白露夜冷,特意多帶了幾件。你們快穿上,彆凍著了,感冒了可就沒精神玩了。”
眾人接過外套穿上,暖意瞬間從肩頭蔓延到全身,連指尖都暖和起來。柳夢璃攏了攏外套領口,看著巷口的楓葉,忽然道:“雖然老槐樹倒了,但還有這些楓葉,還有我們,還有陳先生的畫。隻要我們記得那些在樹下的日子,記得彼此的笑,老槐樹就永遠不會消失,它會活在我們的回憶裡,像永遠不會落的葉。”
眾人沿著巷往回走,燈籠的光影在地上跳動,像一顆顆溫暖的星子,又像誰在地上撒了把碎鑽。林悅走在最前麵,時不時彎腰撿片好看的紅葉,嘴裡哼著不成調的曲子。忽然,她停下腳步,指著前方喊道:“你們看!那是什麼?”
眾人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隻見巷口的楓樹下,有一群螢火蟲正飛舞著,綠光閃爍,像撒了滿地的碎鑽,又像誰把銀河的碎片撒在了人間。
“是螢火蟲!白露前後最常見了,這時候的螢火蟲最亮,也最不怕冷。”
毓敏笑著說道,眼裡映著螢火蟲的光,“我奶奶說,螢火蟲是思念的化身,誰要是被螢火蟲繞著轉,就是有故人在想念他。說不定是老槐樹在以另一種方式陪著我們,告訴我們它沒有離開。”
她說話時,一隻螢火蟲落在了她的發梢,綠光一閃一閃的,像彆了盞小小的燈。
夏至握緊霜降的手,指尖傳來她掌心的溫度,望著飛舞的螢火蟲,又望了望身邊的眾人——
韋斌正追著螢火蟲跑,邢洲在一旁笑著拍他的肩膀,林悅和晏婷在撿楓葉,墨雲疏和柳夢璃在低聲說著什麼,蘇何宇和毓敏在整理外套。
忽然覺得心裡暖暖的,像揣了個小火爐:“是啊,隻要我們在一起,記得那些美好的回憶,無論遇到什麼,都不會孤單。老槐樹不在了,但我們還在,我們的回憶還在,這就夠了。”
霜降靠在他肩頭,看著螢火蟲在楓葉間穿梭,綠光映著她的眼,泛起了淚光,卻笑著點了點頭,指尖在他手背上輕輕劃了下,像在寫什麼秘密。
回到“望河樓”時,已近深夜,風漸漸停了,天上的雲層散去,露出了皎潔的月光,像一匹被洗得發白的素絹,自穹頂傾瀉而下。月光灑在巷子裡,與燈籠的光交織在一起,像鋪了層銀紗,連青石板的紋路都看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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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坐在茶館的院子裡,桌上擺著剛沏好的白露茶,茶香嫋嫋,混著桂花的甜香。韋斌捧著茶杯,忽然提議道:“我們來做個燈籠吧,寫上對老槐樹的思念,掛在巷口最顯眼的地方,說不定它能看見,能知道我們在想它。”他說著眼睛一亮,像突然想到了什麼好主意,“就做楓葉形的,老槐樹最喜歡楓葉了!”
眾人紛紛響應,毓敏轉身進廚房拿來彩紙和竹篾,還有剪刀、膠水和絲線——都是她平時做點心裝飾用的。李娜和晏婷負責剪紙,她們手巧,剪出來的楓葉邊緣帶著自然的弧度,連葉脈都剪得清晰;墨雲疏和柳夢璃負責畫畫,她們用赭石色畫了老槐樹的輪廓,用綠色畫了新抽的枝芽,用紅色畫了飄落的楓葉;林悅負責粘貼,她把剪好的彩紙小心翼翼地粘在竹篾上,生怕粘歪了;夏至和霜降負責寫字,夏至研墨,霜降執筆,在燈籠側麵寫下“槐樹常青”,夏至在另一麵寫下“思念永存”,字跡蒼勁又溫柔,像揉了月光在裡麵;邢洲和蘇何宇則在一旁打下手,遞工具、扶竹篾,忙得不亦樂乎。
不多時,一盞精致的楓葉形燈籠便做好了,竹篾紮的骨架結實又輕巧,彩紙糊的麵透著淡淡的光,上麵的老槐樹畫得栩栩如生,“槐樹常青,思念永存”八個字在燭光下格外清晰。眾人提著燈籠走到巷口,選了棵最粗的楓樹,把燈籠掛在最顯眼的枝椏上。燈籠在月光下輕輕搖晃,燭光透過紙罩灑下來,在地上投下楓葉的影子,像一顆溫暖的心臟,在夜色裡輕輕跳動。
“這樣老槐樹就不會孤單了。”林悅仰著頭望著燈籠,眼裡滿是憧憬,小手緊緊攥著衣角,“等明年春天,我們再來看它,說不定它已經在我們心裡長出了新的枝芽,比以前更茂盛呢。”她說話時,一隻螢火蟲落在了燈籠上,綠光與燭光交映,像一顆會呼吸的星。
眾人相視一笑,心裡的傷感被溫暖取代,像被陽光曬化的霜。月光灑在他們身上,像披了件銀色的紗衣,夜巷的風雖然依舊蕭瑟,卻再也吹不散他們心中的暖意。或許這就是白露夜的意義,寒冷卻又溫暖,離彆卻又重逢,像茶裡的苦與甜,像楓葉的紅與黃,交織在一起才夠滋味。就像人生,有失去,卻也有收獲,有傷感,卻也有希望,那些逝去的會以另一種方式存在,那些相遇的會一直溫暖彼此。
風又起了,吹得燈籠晃悠悠的,燭光在地上投下晃動的光影,像在訴說著無儘的思念與期盼。眾人並肩往回走,腳步聲在巷子裡回蕩,與燈籠的“簌簌”聲、遠處傳來的犬吠聲交織在一起,像一首永恒的夜曲,在流挽鎮的白露夜裡,久久回蕩,連月亮都聽得入了迷,悄悄把光灑得更溫柔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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