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煙閣開張這日,門前新搭的竹木彩樓並未縛上常見的繡球流蘇,卻獨獨懸著一支烏沉沉的馬鞭。
那馬鞭柄端鑲嵌著一塊碧綠的玉石,在晨光下透著一股冷硬勁兒,引得往來行人紛紛駐足。
“咦?這馬鞭,嘶—”一個皮膚黝黑的漢子眯起眼,撓了撓頭,“聽著咋恁耳熟?”
旁邊經過的婦人嗤笑一聲:“李老三,你是睡迷瞪了吧?鞭子是‘瞧’的物件,哪能‘聽’著耳熟?”
“不是不是!”李老三急得直擺手,“前些日子在瓦子裡聽人嚼舌根,說的就是這模樣的鞭子!可惜就是沒親眼得見。”
人群外圍,一位須發皆白的老者撚著胡須,渾濁的眼睛盯著那馬鞭看了半晌,才壓低了嗓子,慢悠悠吐出一句:“老漢倒是有幾分眼緣,瞧這形製、這舊損,”他警覺地左右一瞥,聲音又低了幾分,“倒像是,那位‘雪獄閻君’手上的家夥什兒!”
周遭瞬間一靜,隨即像冷水潑進了熱油鍋,嗡地炸開。
“哎呦!是了是了!樊樓門口那次,可不就見他手裡攥著這根閻君索命的鞭子!”
“老天爺!雪獄閻君的馬鞭怎會懸在這新開的炊煙閣?”
“掌櫃的是何方神聖?竟能請動這尊煞神的‘信物’鎮場子?”
“你們還不知道吧,這裡原來的茶坊掌櫃犯了事,想必這炊煙閣掌櫃的是知曉了這事才借來此物,否則,一般的勞什子也是無用的。”
“想破腦袋作甚?”一個膽大的閒漢朝大門努努嘴,眼裡閃著光,“想知道啊,邁進去瞅一眼不就結了?”
眾人被這話一激,互相推搡著、簇擁著,帶著七分好奇三分忐忑,挨挨擠擠地踱進了炊煙閣的門檻。
定娘招呼著進門的食客,望著天光初亮便已人頭攢動的炊煙閣,一顆心像是被分成了兩半。
一半喜,喜的是門庭若市,一半憂,憂的是後廚那三雙手。
當初盤算時,原隻道是初營新業,知曉的人不多,客流想必徐徐而來,正好磨合。也是為了節省些使費銀錢,後廚除了掌灶的三娘,統共隻多請了兩個幫廚的娘子。
此刻聽著跑堂夥計此起彼伏的唱菜聲,再看這源源不斷湧入的客人,她仿佛已經能看見後廚那方寸之地裡,三娘帶著兩個娘子在蒸騰的霧氣中穿梭如飛的身影。
炊煙閣堂內,八仙桌踵趾相錯。
那些原本被馬鞭勾著魂兒進來的看客,起初不過是抱著試試看、墊墊肚子再看熱鬨的心思,誰知那食物一入口,直教人瞪圓了眼,將“雪獄閻君”的茬兒拋到了一邊。
一時間,滿堂隻聞:
“滋溜!”吸羹湯的急響。
“哢嚓!”咬脆餅的脆聲。
“唔,好!著實好!”含糊不清的讚歎。
沈明琪挑了張離門最近的位置坐下,幾乎是把自己嵌在了角落裡,她麵前那張小方桌上放著一杯茶,她卻沒有端起來的打算,脊背挺得筆直。
她所有的注意力,都牢牢釘在外麵懸掛的那條馬鞭上。
馬蹄聲!
踏得她心慌意亂,隨著馬蹄聲的靠近,沈明琪的呼吸也愈加急促,
一道玄甲身影如鷂鷹掠空,懸掛的馬鞭瞬間被摘入掌中,足尖輕點地麵,已穩穩落回炊煙閣門前,點塵未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