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老夫人臉上掛著一絲恰到好處的悲憫,孫老爺則皺著眉頭,仿佛受了天大的打擾。
孫老夫人用手帕虛掩著口鼻,像是怕沾染晦氣,聲音拿捏著一種虛假的溫和:
“唉,王家老哥,王家嫂子,可憐見的,女兒家家的,怎麼就,唉!老身與我老爺聽了,也是於心不忍哪。”
她假意歎息兩聲,話鋒陡然一轉。
“可這人死不能複生,你們在我家門前這般哭鬨,驚擾四鄰不說,於我孫家的清譽更是有損。念在你們是苦主,失了心智,我孫家便大發慈悲,不報官究你們驚擾之過了。你們這就速速回去吧。若再執迷不悟,”
她收起那點假慈悲,眼神變得刻薄冰冷,“那就休怪老身不講情麵,定要去衙門告你們一個訛詐、毀謗門庭之罪!讓你們吃不了兜著走!”
人死燈滅,空口無憑。孫家仗著死無對證,氣焰才如此囂張!
沈明琪看著悲痛欲絕、一個昏厥一個幾近崩潰的王家二老,心知肚明:繼續留在這裡,無異於將他們架在火上烤。
孫家的威脅絕非空談,兩個風燭殘年的老人,如何經得起官府的折騰?
她壓下心頭的無力與憤懣,朝石頭使了個眼色。
石頭會意,半跪著將氣息微弱的王老爺子背到肩上。
沈明琪和沈明瑜則緊緊攙扶著目光渙散、口中隻剩下微弱嗚咽的王老夫人。
抬著王姑娘那覆蓋著粗布、冰冷僵硬的屍身的工人,默默跟在後麵。
沒有一句多餘的話,一行人就這樣,在孫家三人和圍觀者複雜的目光中,緩緩移動。
王家二老失去女兒的痛苦身影,連同那無聲無息的屍身,構成了對孫家最沉痛也最無力的控訴,最終消失在這條冰冷的長街儘頭。
三人合力,將兩位心力交瘁的老人送回了那間驟然失去生氣的王家。
短短一程路,王老夫人仿佛被抽走了十年的精氣神,步履蹣跚,腰背佝僂得厲害,鬢邊竟憑空多出許多刺目的銀絲,在昏暗的光線下格外紮眼。
屋內,石頭蹲在王老爺子身旁,用力掐著他的人中,口中低聲喚著。
過了好半晌,老人喉間才發出一聲濁重的呻吟,眼皮艱難地掀開一條縫,渾濁的淚水無聲地沿著深刻的皺紋淌下,眼神空洞地望著屋頂的房梁,仿佛魂魄還未歸位。
沈明琪看著這死寂般的悲涼,喉頭哽住,搜腸刮肚也隻能擠出蒼白的一句:“二老,節哀順變。王姑娘的在天之靈,若看到您二老這般模樣,心裡如何能安生!”
沈明瑜臉頰上淚痕未乾,用力抹了一把:“王姑娘入土為安最是要緊,孫家那群,那群豺狼虎豹,就是吃人不吐骨頭的無賴!跟他們沒道理可講!”
她說到最後,聲音裡滿是憤恨的顫抖。
王老夫人像是沒聽見她們的話,目光散亂地落在虛空處,氣若遊絲,反複喃喃自語:“不該罵她,錢,錢算個什麼,給就給了,隻要人活著,隻要她還在,喘氣就行啊!我的兒啊!”
那聲音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卻字字泣血。
“睡吧……睡吧……”
王老夫人輕輕哼起搖籃曲,像在哄小孩子睡覺般。
幾人望著眼前這副景象,不忍再待下去,生怕多待一秒自己就會窒息,匆匆告辭。
王家門口拐角處,一個戴著素色無紋麵具的男子正盯著裡麵人的一舉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