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州市中心,金彙投資所在的摩天大廈,玻璃幕牆在陰沉的天空下反射著冰冷而疏離的光。小陳坐在省紀委工作組臨時征用的一個小型會議室內,麵前的三塊顯示屏上,數據流如同湍急的暗河,無聲奔湧。他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鏡,眉頭緊鎖,手指在鍵盤上敲擊出一連串密集的指令。
屏幕上,經過數日不眠不休的建模和分析,金彙投資那幾個異常獲利的“神秘客戶”——雲海商貿、靜雅文化、鼎盛信息——的資金圖譜已清晰勾勒出來。它們像三隻貪婪的蜘蛛,通過複雜的理財產品購買記錄,與鼎峰集團在新港建設、老城改造等關鍵項目的時間節點,形成了令人心驚的高度吻合。
“主任,關鍵節點交叉對比完成!”小陳的聲音帶著熬夜的沙啞,卻難掩興奮,“看這裡!鼎盛信息在雲州新港一期工程中標公示前三天,斥巨資購入金彙一款號稱‘保本高收益’的封閉式理財產品,年化收益率標注為誇張的18!而中標公示後第七天,該產品‘提前結束’,資金連本帶利返還!靜雅文化在老城核心地塊出讓前一周的操作模式如出一轍!雲海商貿則是在幾個大型政府綠化工程撥款前夕…這絕不是巧合!”
卜皓站在他身後,目光銳利地掃過屏幕上刺眼的紅線和醒目的時間標記,聲音低沉:“證據鏈的關鍵一環,就是這些賬戶的詳細資金流水。我們需要看到資金進出金彙的具體時間、金額,尤其是資金來源和最終去向!拿到這個,才能坐實李國濤特定關係人通過金彙進行利益輸送的罪名!”
“明白!”小陳立刻應道,雙手在鍵盤上飛舞,調出早已準備好的、蓋著鮮紅省紀委監察委員會大印的正式協查函電子版,通過內網加密通道,發送至雲州市銀保監分局及涉案賬戶所在的幾家主要商業銀行。
等待回複的時間,每一秒都顯得格外漫長。會議室內隻有服務器風扇低沉的嗡鳴。秦武靠在牆邊,抱著手臂,眼神警惕地掃視著窗外。蘇小晴在遠郊柳樹溝的安危,讓他心頭始終懸著一塊石頭。
半小時後,小陳麵前的內部通訊軟件圖標急促閃爍起來。他點開,是市銀保監分局對口聯係人的回複窗口。文字很官方,也很冰冷:
“陳工,貴委協查函已收悉。經初步審查,貴方要求調取的交易流水,涉及客戶賬戶核心隱私信息及商業銀行保密義務範疇。現有法律文書層級及所涉案件範圍,尚不足以支持我行無條件提供全部明細。需貴委補充更高級彆授權或明確法律依據。另,此事已上報省局相關領導知悉。”
“砰!”秦武一拳砸在旁邊的桌子上,震得水杯一跳。“狗屁的隱私!他們跟鼎峰、跟金彙穿一條褲子!這分明是刁難!”他氣得臉色鐵青。
小陳的臉色也沉了下來。這回複,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意料之中的是阻力,意料之外的是對方抬出了“省局相關領導”。
就在這時,小陳的工作手機響了。一個陌生的省城號碼。他看了一眼卜皓,卜皓微微頷首。小陳接起,按下免提。
一個帶著明顯官腔、慢條斯理的中年男聲傳來:“喂?是省紀委第四紀檢監察室的小陳同誌嗎?我這裡是省銀保監局法規處,我姓王。”
“王處長您好,我是陳明。”小陳儘量保持語氣平靜。
“哦,小陳同誌啊。你們發到雲州分局的那份協查函,內容我看過了。”王處長的聲音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關切”,“涉及金彙投資這幾家客戶的流水…這個嘛,金彙是我們省重點扶持的創新型金融企業,一直合規經營,為我省經濟發展是做出過貢獻的。你們紀委辦案,我們肯定是支持的,但也要依法依規嘛,要保護市場主體的合法權益和投資積極性,不能影響正常的金融秩序,對吧?”
他頓了頓,語氣更加“語重心長”:“特彆是,現在省裡對優化營商環境、激發市場活力,要求很高!陸省長指分管金融的常務副省長陸天明)也多次強調,金融監管要‘有溫度’、‘促發展’。你們這個調查,動靜是不是…稍微大了點?容易引起不必要的市場恐慌啊。你看,是不是再斟酌一下調查方向和方式?或者…先緩緩?”
電話掛斷。會議室裡一片死寂。
“有溫度?促發展?”秦武咬牙切齒,“包庇犯罪叫有溫度?縱容吸血叫促發展?這個王處長,擺明了就是替金彙、替他們背後的人來敲打我們的!還搬出陸省長來壓人!”
卜皓的眼神冷得像冰。省裡的阻力,以這樣一種看似“合規”、實則充滿威脅的方式,清晰地傳遞過來了。這不僅僅是雲州地頭蛇的反撲,是更高層麵的黑手,已經開始試圖乾涉!李國濤背後那條若隱若現的“省級線”,開始顯露猙獰。
“小陳,”卜皓的聲音打破了沉寂,異常冷靜,“技術層麵,有沒有可能繞過銀行流水,通過其他關聯賬戶的資金異動、或者公開市場信息,反推金彙這幾筆異常交易的實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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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陳立刻坐直身體,推了推眼鏡,眼中閃爍著技術人員的執著:“有難度,但可以嘗試!我們可以構建更複雜的資金鏈路推理模型,重點追蹤與這幾個‘神秘客戶’以及鼎峰集團有密切資金往來的上下遊賬戶,特彆是那些跨境、跨行的資金流。同時,結合公開的招標信息、項目進度、相關上市公司公告如果涉及),進行大數據交叉驗證!雖然不能直接看到流水,但形成的異常資金流動圖譜和高度關聯性證據鏈,同樣具有強大說服力!隻是…這需要時間,而且工作量巨大。”
“時間我們爭取,工作量不怕!”卜皓斬釘截鐵,“你立刻著手去做!需要什麼資源,直接跟我說!”
他轉向秦武:“聯係鄭書記,我要立刻彙報。省裡有人坐不住了,我們需要更高層麵的支持!”他眼中寒光一閃,“同時,通知外圍保護蘇小晴的同誌,提高警惕!對方在金融線上施壓,難保不會在其他地方狗急跳牆!”
與此同時,遠離城市喧囂與金融暗戰的柳樹溝,空氣裡彌漫著絕望的氣息和化工廢料特有的甜膩臭味。蘇小晴穿著一身沾滿泥點的舊衣服,蹲在一間低矮的土坯房門口。她麵前,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婦人正劇烈地咳嗽著,瘦骨嶙峋的手緊緊攥著一塊看不出顏色的手帕,上麵沾染著刺目的暗紅色血漬。
“王奶奶,您咳血多久了?”蘇小晴的聲音放得很輕,手中的錄音筆卻忠實地記錄著每一個字。她的筆記本上,已經密密麻麻寫滿了村民的名字、症狀和發病時間。
“咳咳…有…有小半年嘍…”王奶奶喘息著,渾濁的眼睛裡滿是痛苦,“村裡像俺這樣的…咳咳…好多咧…李家的孫子,才八歲…沒了…趙家的媳婦,癱在炕上…這水…這地…害死人啊!”老人說著,又劇烈地咳嗽起來,枯槁的身體不住顫抖。
旁邊一個中年漢子,王奶奶的兒子,紅著眼睛,從屋裡端出一碗渾濁發黃的水,碗底沉著厚厚的雜質。“記者同誌,你瞅瞅!這就是俺們喝的水!打上來的井水,放半天就這樣!一股子怪味!不喝?不喝渴死啊!”他的聲音裡充滿了悲憤和無力。
蘇小晴用帶來的便攜檢測儀對水樣進行了快速檢測,屏幕上跳動的重金屬和有機汙染物指標遠超安全值數十倍!她強忍著心中的怒火和酸楚,小心地用密封袋收集了水樣和旁邊土壤樣本。她又走進幾戶人家,用相機記錄下村民身上潰爛的皮膚、孩子們病弱的身體、堆滿各種廉價藥物的桌子。
在一處被毒泥侵蝕得寸草不生的窪地邊緣,她遇到了鼎峰集團雇來的幾個“看守”——幾個流裡流氣的本地地痞。他們叼著煙,斜著眼打量著蘇小晴。
“喂,那女的!乾啥的?這裡不讓進!趕緊滾蛋!”為首的一個光頭壯漢粗聲粗氣地嗬斥道,故意晃了晃手裡的棍棒。
蘇小晴亮出記者證,毫不畏懼地直視對方:“我是記者!采訪報道是法律賦予我的權利!你們憑什麼阻攔?這裡非法傾倒有毒廢料,嚴重汙染環境,危害村民健康,你們是幫凶嗎?”
“喲嗬!還挺橫!”光頭獰笑起來,“記者?記者算個球!再廢話,信不信老子讓你也躺這兒?”他作勢上前,其他幾個混混也圍了上來,氣氛瞬間緊張。
就在這時,兩個穿著普通夾克、一直看似在不遠處“閒逛”的年輕男子迅速靠攏過來,擋在了蘇小晴身前。其中一個掏出證件晃了一下,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省紀委辦案!無關人員,立刻散開!”
光頭看清證件上的國徽,又聽到“省紀委”三個字,囂張氣焰頓時一滯。他狐疑地看了看蘇小晴,又看了看兩個目光銳利的男子,最終悻悻地啐了一口:“媽的,算你走運!我們走!”帶著幾個混混罵罵咧咧地離開了。
蘇小晴鬆了口氣,感激地看向兩位便衣:“謝謝你們,秦處安排的吧?”
其中一人點點頭:“蘇記者,這裡不安全,取證差不多了,我們先護送你離開。”
蘇小晴看著手中沉甸甸的證據袋,又望了一眼死氣沉沉的柳樹溝,眼神更加堅定。她知道,自己手中的素材,將成為投向鼎峰集團及其背後保護傘的重磅炸彈。而省紀委的存在,是她最堅實的後盾。
雲州市政府大樓,副市長辦公室。李國濤剛剛結束一個會議,臉上帶著慣常的儒雅笑容,但眼底深處卻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陰霾。他走到窗邊,看著樓下。省紀委工作組所在的清風苑方向,仿佛籠罩著一層無形的壓力。
秘書輕輕敲門進來:“市長,沈秘書長來了。”
“讓她進來。”李國濤轉過身,臉上笑容更盛。
沈幼楚走了進來,依舊是那副清冷乾練的模樣,隻是臉色似乎比往日更加蒼白,眼下的倦意也更濃了些。她將一份文件放在李國濤桌上:“市長,這是文化中心項目下周奠基儀式的流程草案,請您審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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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國濤沒有立刻看文件,而是踱步到沈幼楚麵前,目光溫和地看著她,語氣帶著長輩般的關切:“幼楚啊,最近臉色不太好,是不是太累了?要注意身體啊。”他伸出手,似乎想拍拍沈幼楚的肩膀以示安慰。
沈幼楚的身體幾不可察地繃緊了一瞬,隨即不著痕跡地微微側身,避開了那隻手,聲音平靜無波:“謝謝市長關心,可能是最近事情比較多,我會注意的。”
李國濤的手在空中頓了一下,自然地收回,臉上的笑容不變,眼神卻深邃了幾分:“嗯,工作重要,身體更重要。對了,”他話鋒一轉,語氣依舊溫和,卻帶著一絲無形的壓力,“省紀委的卜主任那邊…最近工作還順利吧?聽說他們在金融口遇到點小麻煩?唉,現在營商環境是大事,我們地方上也要多理解、多配合上級部門的工作嘛。你作為政府聯係工作組的副秘書長,也要多關注,有什麼情況…及時溝通。畢竟,穩定和發展,才是大局啊。”
他話語中的暗示,如同冰冷的針,刺向沈幼楚。她垂著眼簾,長長的睫毛掩蓋住眸中的波動,聲音依然平穩:“卜主任他們工作很專業,也很低調。具體業務上的事情,我不太了解。如果有需要協調的地方,我會按程序向您和周書記彙報的。”
李國濤深深地看了沈幼楚一眼,那目光仿佛要穿透她的偽裝。幾秒鐘的沉默,帶著令人窒息的壓迫感。最終,他笑了笑,拿起桌上的文件:“嗯,你辦事,我放心。去忙吧。”
“好的,市長。”沈幼楚微微欠身,轉身離開了辦公室。門關上的瞬間,她挺直的脊背才幾不可察地鬆弛了一絲,手心已是一片冰涼。李國濤的“關心”,是警告,是試探,更是懸在她頭頂的利劍。而康明醫院那邊,母親今日的用藥清單還沒發過來…顧鼎峰那張虛偽的笑臉,仿佛就在眼前。她快步走回自己的辦公室,關上門,背靠著冰冷的門板,才敢讓眼底那深不見底的疲憊和恐懼,泄露出一絲痕跡。無形的網,正從四麵八方,越收越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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