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窗外回過神來之後,易林輕輕把窗掩起,然後端起一杯茶水把香爐裡燃著的紫檀木澆滅。
“朋友既然來了,何不進來一坐,喝杯茶呢?”易林把茶杯中剩下的茶水喝完,笑道。
屋內無人,易林突然開腔,空室回響,仿佛是自言自語,氣氛詭異。
咿呀聲響,一個年若三十的男人推門走了進來。他小心謹慎地四周環視一番,確定房間內隻有易林一人之後,嘴角逸出一絲輕蔑的笑意。
他忽然盯著易林道:“江湖傳聞易夏莊藏有眾多武功秘籍,卻被你一把火燒了。但我是不信的,那些藏書可是易學士和夏三小姐的心血,你作為他們的兒子,不可能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茗劍山莊的劍法冠絕天下,傳說夏三小姐都默寫了出來,放在易夏莊的書閣裡,這次你燒了易夏莊,出走江湖,肯定會把劍譜帶在身上,乖乖交出來,我還可以留你一命,不至於讓易家斷了後。”
易林會意一笑,好整以暇地道:“你對易夏莊的事倒是挺了解,隻可惜對易夏莊的人卻不甚了解,不然也不會白白送了性命。”
那人壓著聲線,詭異地狂笑道:“哈哈,好笑。在大廳的時候,我已經觀察了很久,你不外乎是個病秧子,真正會武功的是你身邊的隨從,隻可惜此刻他不在,而其他人暈的暈,奪劍的奪劍,正好我能把茗劍山莊的武功秘籍弄到手。你以為就你知道解迷魂香的法子麼?”
易林望著那爐被澆熄的紫檀,知道多此一舉。
易林輕蔑一笑,淡淡道:“你倒是挺聰明,可是常言道,聰明反被聰明誤。要知道,凡事都想當然,是會害死人的。”
那人從腰間抽出一把柔軟薄劍,一抖而直,搖指易林,悶哼一聲道:“少廢話,你是自己把武功秘籍交出來呢,還是我殺了你再慢慢找?我的劍在挑戰各路高手,沾滿鮮血的時候,你還在玩泥巴呢。”
易林無視他那把寒光閃閃的劍,踱步逼了過去。
他輕輕歎了一聲,從容不迫道:“哦!原來是血劍秦少封,久仰大名,失敬失敬。傳聞你好劍成狂,為了練劍,挑戰各路英雄,一把七寸快劍,傲視群雄,沾滿了眾多高手的鮮血,所以才獲得了血劍的稱謂。”
秦少封眼神陰冷,冷笑道:“隻怪他們技不如人。殺人才是練劍最好的途徑。”
易林漫不經心地道:“你的劍下,從不留活口,令天下用劍者不寒而栗。自出道以來,難逢敵手,直到後來闖入茗劍山莊的劍林,才吃得一敗,從此消失無蹤,沒想到卻來了塞北。江湖傳言說你悟性極高,是個學劍的奇才,今日看來,也不過如此。”
秦少封冷哼道:“你管我悟性如何,你隻要乖乖把劍譜交出來,我就會饒你一命。”
易林搖頭道:“我看你悟性不高,道行也不高。你說我不會大逆不道燒了易夏莊所有東西,那隻是因為你的道行不足,當你悟道通明,就會明白,道法自然,一切皆為合理,我燒是合理的,不燒也是合理的。而你卻愚笨得被自己的欲望所蒙蔽,鑽牛角尖,認定我不會把易夏莊燒得一乾二淨。”
“你少給我廢話連篇繞彎子,一句話,你交還是不交!”秦少封厲聲道。
易林聳肩笑道:“我本就沒有,又怎麼交給你呢。況且一個將死之人,要了劍譜也沒用。昔日你敗於茗劍山莊之下,被心魔噬蝕,殺人如麻,今日也算是死有餘辜了。”
秦少封見易林如此淡定,而且還步步緊逼,心裡莫名地冒出一股寒意,竟然生出了退縮的念頭。他緊捏劍柄,腳步不由自主地往後挪動。但隨即他便醒悟過來,不能這樣一退再退,否則隻會上當,亂了自己的心神。
秦少封突然一咬牙,仿佛是豁了出去,雙手握緊劍柄,青筋驟現,擺出架勢,盯著易林道:“站住。看來你這病秧子是敬酒不吃吃罰酒。”
易林輕輕搖手道:“你又錯了,我這人身子不好,向來不喝酒隻喝茶。你現在要是轉身離去,下次再見,說不定我還可以請你喝杯茶。”
秦少封惱怒道:“我要是不走呢。”
易林冷笑道:“那咱們就永遠不會再見了。”
秦少封怒不可遏道:“臭書生,隻會逞口舌之快。老子要你的命?”話音未落,秦少封已經揮劍刺了過去。廂房裡頓時劍氣縈繞,殺氣騰騰,可見他確實是少有的用劍高手,難怪有恃無恐。
易林的衣服忽然無風自鼓,雙腳剛好離地,身子後傾,整個人順著他的劍氣往後滑退。
然而,如果一直這樣退下去,秦少封的劍遲早會追上他的喉嚨,直穿而過。
見易林被自己一劍逼退,秦少封嘴角忽然溢出一絲笑意,握劍的手更緊了。
他心想,這易夏莊的少主果然是不中用,隻會故弄玄虛。一想到茗劍山莊的武功秘籍馬上就要到手,他的笑容變得越加詭異,麵容扭曲無比。
然而,電光火石間,秦少封眼睛一陣朦朧,易林的身影就那樣消失在眼前,而自己的劍正刺向一麵硬邦邦的牆。那個身影太快,快得隻在恍惚間,仿佛錯覺一樣。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忽然間,秦少封脖子一涼,仿佛被惡魔冰冷的觸手纏住一樣,整個身子一陣寒栗,完全不受自己控製,就連想轉個身都心有餘而力不足。
易林實處移形換影的身份,閃到秦少封側方,掐住了他的脖子。
秦少封縱使使儘渾身解數,身體始終一動不能動。
他能清楚感覺到易林的內力在自己體內遊走,侵蝕著自己的每一絲血脈,而自己所有的內力卻仿佛一下子憑空消失了一樣,怎麼也驅使不了,任自己如何使勁也依然毫無反應。
秦少封臉色鐵青難看,驚恐無比。他知道這不是點穴的功夫,但這到底是什麼妖法呢,為什麼自己的身體毫無知覺,仿佛廢掉一樣?腦海中一切的疑惑,他都毫無頭緒,隻有無儘的恐懼。
“是不是覺得身體不聽使喚,好像廢掉了一樣啊?”易林的聲音還是那麼淡然,那麼若無其事,而秦少封卻聽得心生絕望。
易林的手輕輕從秦少封的脖子上放開,然後拿過他手中那柄薄劍,笑意洋洋地把玩著,一邊淡淡笑道:“是不是覺得有點困,想要好好睡一覺啊?沒事,睡就睡吧,反正身體已經廢掉了,腦袋再廢掉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易林手指輕輕在劍身上叮的一聲彈了一下,劍身輕顫,聲音清脆動人,而在秦少封聽來,那卻是自己的喪鐘泣鳴。
易林緩緩從秦少封身後走到他身前,望著他笑道:“我知道你死不瞑目。但你有沒有想過,這世上的死人,除了壽終正寢,有幾個是瞑目的呢?相比於那些被亂刀砍死,身首異處的人,你算是幸運的,至少能留個全屍,更何況我這功夫可是一點痛楚都沒有,舒服得很。”
秦少封眼神開始渙散,眼白被血絲像樹根一樣侵蝕著,猙獰可恐,嘴角在不停抽搐,滿臉絕望。在他看來,此時此刻的易林不是人,是惡魔,來自地獄的嗜血惡魔,冷血無情,殺人如麻。
易林依然自言自語道:“其實你之所以有如此下場,錯在不該以為我一介書生就真的手無縛雞之力,更錯在不該被心魔蒙蔽,一心想要偷學茗劍山莊的劍法。眾人都誇你天分高,那麼你應該懂得,不是自己悟出來的劍法,永遠不可能達到人劍合一的境界,臻至巔峰。”
秦少封的氣息越來越弱。
易林嘴角含笑,漫不經心地道:“遙想當年,茗劍山莊的開山祖師爺——劍癡夏雲楓,為劍癡狂,天縱奇才,十六歲便已進入劍榜前十,但二十歲後,劍法再無寸進。縱然煞費苦心,日夜狂練,也無可奈何,毫無所得。他沮喪無比,失魂落魄,但自始至終也沒有想著要窺學彆家劍法,直到六十歲花甲之年才於茶中悟得茗劍之道,從此載入軼史閣的封神榜,獲得劍神的稱謂。後來他依靠茗劍術創立茗劍山莊,曆經幾百年,至今屹立不倒。而你卻背道而馳,一心想走捷徑,卻不知那是步向死亡的深淵,自尋死路。今日你一死,希望來世你能想通吧。”
易林夢囈般的話剛說完,秦少封便雙眼泛白,倒地不起。
易林也不看地上的秦少封,揮劍在床角上劈下一塊紫檀木,放入懷中,轉身離開廂房。當他剛走到門檻的時候,忽然血氣上湧,嘴角溢出了一絲血。
他神色痛楚地捂住心肺,把口中的血吞回肚子裡,苦笑道:“小狼說得沒錯,我這百病之軀,彆說十招,就是兩招也受不了。要是打滿十招,估計得吐血身亡。”顯然是剛才與秦少封交手,牽動了傷病。
易林走過廊道,下到第二層宇文峰的房間,既不呼喚也不敲門,而是直接推門而入。
咿呀一聲推開門後,毫不驚訝地看著宇文峰的人七橫八豎地睡在地板上,不省人事。
他將懷中的紫檀木取出,放入房間的香爐裡點燃,然後坐在一邊,沉默不語,靜靜地等宇文峰他們醒來。
毫無意外,第一個醒來的是宇文峰,因為這些人當中,數他功力最為深厚。
宇文峰一隻手抓著頭發,另一隻手從地上把身子撐起來,然後仿佛想起了什麼,閃電般摸向自己的腰間,把唐刀抽了出來。
“誰?”宇文峰怒吼一聲,握刀指著那個模糊的身影。
易林看著宇文峰那搖搖欲墜的身軀,揮了揮手。他笑道:“宇文兄無需緊張,我是易林。你中的迷魂香剛解,身體有點乏力,視線也還有點模糊。你先喝杯茶,運功調理一下,自然就會恢複正常了。”
宇文峰定眼一看,果然是易林,於是訝異道:“西域奇香?”
易林拿過茶壺,幫宇文峰倒了一杯茶,遞了過去,緩緩道:“宇文兄好見識,正是此香。”
宇文峰警惕道:“你怎麼會在這?”
易林漫不經心地放好茶壺,淡淡一笑道:“當然是為了青離劍。”
錚一聲,宇文峰揮刀搖指易林,怒目而視道:“你!你也是來奪青離劍的!?”
易林依然一動不動地坐著,輕描淡寫道:“以宇文兄的聰明才智,不會不明白,如果我是為了奪劍,何須為你們解毒,又何須在這裡坐著等你們醒過來?”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宇文峰依然警惕,責問道:“那你又是如何躲過這迷魂香的?”
易林思量了一下,緩緩道:“這迷魂香雖然燃起來無色無味,但卻怕紫檀木,因為其氣味一旦遇到紫檀木的氣味就會變得特彆刺鼻,不巧,我房間裡的床便是紫檀木做的,所以有所警覺。本來想早點知會宇文兄,做好防範,但卻由於遇到些變故,所以給耽擱了。等我來到此處,已是遲了一步。”
易林這話中真中摻假,假中顯真,合情合理,宇文峰也分辨不清。
宇文峰在大理寺當差這幾年,見的世麵多了,自問有幾分識人之能,他知道易林心機深沉,沒那麼好相與,但此人本性應該不壞,不會為了奪劍而濫殺無辜。
宇文峰半信半疑地道:“如此是錯怪了易兄。易兄相助,我在此謝過。但現在青離劍已被盜,我們會全力把劍找回來,接下來的事情就不勞易兄費心了。”
易林輕輕歎道:“宇文兄還是太見外。”頓了一下,他繼續說道:“我雖愚笨,但真正的青離劍丟沒丟還是能猜得出來。”
宇文峰警惕道:“你猜出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