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的夏雨總帶著股揮之不去的潮氣,如同此刻紫宸殿內凝滯的空氣。一名渾身血汙的信使衝破金吾衛的阻攔,踉蹌著撲在丹墀之下,懷中緊緊抱著的羊皮卷在雨水裡洇開暗紅的痕跡。那是安西都護府的血書,邊角還沾著沙礫與乾涸的血塊,仿佛剛從屍山血海裡撈出來。
"陛下!龜茲危矣!"信使的甲胄早已被箭矢劃破,露出的臂膀上布滿刀傷,他嘶聲喊道,"大食鐵騎三萬,聯合吐蕃讚普的五千神策軍,已圍困龜茲城三月!都護府...快撐不住了!"
李璵猛地從龍椅上站起,龍袍的下擺掃過案上的茶盞,青瓷碎裂的脆響在大殿裡格外刺耳。他搶過血書展開,羊皮上的字跡被血水浸透,"大食使用拋石機轟擊城牆""吐蕃切斷水源""城中糧儘"的字樣刺得人眼睛生疼。最末尾用朱砂寫著一行小字:"隴右節度使郭英乂擁兵五萬,三請援兵皆不發,反索軍糧十萬石。"
"郭英乂!"皇帝的拳頭重重砸在龍椅扶手上,指節因用力而發白,"朕去年才賞了他安西大都護的虛銜,他竟敢如此跋扈!"
站在朝班之首的蕭華卻上前一步,紫袍下擺沾著的雨珠滴落在金磚上:"陛下息怒。眼下安慶緒在洛陽虎視眈眈,潼關防線尚未穩固,若分兵馳援安西,恐生不測。"他瞥了眼那名信使,語氣帶著不易察覺的冷淡,"西域偏遠,得失不影響中原戰局,不如暫棄龜茲,先平內亂。"
"蕭相這是要學西晉放棄涼州嗎?"易林從朝班中走出,目光落在信使腰間的狼牙符上。那枚用天山雪狼犬齒打磨的符牌,刻著回紇特有的太陽紋,正是當年他在庭州與回紇葉護骨力裴羅結義時所贈。他心頭一緊,快步走到信使身邊,發現對方靴筒裡還藏著半塊烤餅,餅上的芝麻粒早已被血汙浸透。
"信使從龜茲到長安,走了多少時日?"易林扶起幾乎暈厥的信使,對方的甲胄冰冷刺骨,顯然在沙漠裡受了風寒。
"四十...四十七日..."信使咳出一口血沫,抓住易林的衣袖,"葉護說...說隻有您認得狼牙符...請您務必...救救龜茲..."話未說完便栽倒在地,被內侍緊急抬往太醫院。
朝堂上頓時炸開了鍋。禮部尚書主張派使者安撫大食,以歲幣換取和平;兵部侍郎則認為應先問責郭英乂,再議救援;而禦史台的官員們卻盯著"十萬石軍糧"的字眼,揣測郭英乂是否私通外敵。
"都彆說了!"李璵的怒吼壓過所有議論,他指著輿圖上的龜茲,"那是朕的安西都護府!是絲綢之路的咽喉!丟了龜茲,河西走廊危矣,關中豈能安枕?"
蕭華卻寸步不讓:"陛下,眼下河北道叛軍未平,神策軍主力皆在潼關,若再分兵西域,一旦安慶緒反撲,長安將無兵可用!"他轉向易林,語氣帶著譏諷,"易大人莫非忘了江南剛定,淮南軍還需整頓?難道要讓太行軍遠赴萬裡之外的沙漠?"
易林走到輿圖前,指尖劃過隴右至安西的路線:"蕭相隻知其一,不知其二。大食與吐蕃結盟,絕非隻為龜茲,而是想趁機奪取河西馬場。一旦他們控製隴右,便可直逼長安,到時候內有安慶緒,外有大食吐蕃,我大唐將腹背受敵。"他頓了頓,聲音陡然提高,"至於援軍,不必動用潼關主力——回紇與大食素有舊怨,若許以重利,他們定會出兵相助。"
"回紇?"蕭華嗤笑出聲,"那些逐水草而居的蠻夷,豈能指望?當年安史之亂,他們倒是出兵了,可劫掠的財帛比戰功還多!"
"此一時彼一時。"易林從袖中取出一卷文書,那是夜影衛從西域商棧截獲的密信,"大食已占領波斯,正覬覦回紇的牧場,葉護骨力裴羅早就想聯合大唐牽製大食。隻要我們開放北庭都護府的互市,允許回紇用戰馬換取茶葉、絲綢,他們定會傾力相助。"
李璵的手指在"回紇"二字上反複摩挲,眼中閃過猶豫。他深知回紇騎兵的戰力,但也忌憚這些遊牧民族的貪婪。去年回紇使者來朝,竟提出要迎娶公主,還索要長安城內的三處坊市作為聘禮,當時被他嚴詞拒絕。
就在此時,一名內侍匆匆走進殿內,在皇帝耳邊低語幾句。李璵的眉頭漸漸舒展,隨即對易林道:"琉璃姑娘在偏殿等候,說有回紇的消息。"
易林心中一動,跟著內侍走向偏殿。琉璃正站在窗前,望著庭院裡被雨水打落的梧桐葉,她身上的綠裙還沾著夜露,顯然是剛從城外回來。"我扮作回紇商婦,在西市的驛館等了三夜,"她轉身遞過一枚駝骨令牌,上麵刻著回紇可汗的印信,"葉護的使者說,隻要朝廷肯開放互市,允許回紇商人在涼州、甘州自由貿易,他們願出騎兵兩萬,由葉護親自統領,馳援龜茲。"
"他還想要什麼?"易林摩挲著駝骨令牌,上麵的狼頭紋與信使的狼牙符如出一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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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您親自去回紇為質。"琉璃的聲音低了幾分,"葉護說,隻有見到您,才信得過大唐的誠意。"
易林沉默片刻,忽然笑了:"我與骨力裴羅有過命的交情,他不過是想看看我這些年過得如何。"他將令牌揣進懷中,"你告訴使者,三日後,我便出發去回紇王庭。"
回到紫宸殿時,李璵正與蕭華爭執不休。見易林進來,皇帝連忙問道:"回紇之事,可有眉目?"
"回紇葉護願出兵兩萬,"易林將駝骨令牌呈上,"條件是開放河西互市,由臣親赴回紇為使。"
蕭華立刻反對:"萬萬不可!易大人乃國之棟梁,豈能以身犯險?再說回紇反複無常,若是扣下大人要挾朝廷,豈不麻煩?"
"蕭相多慮了。"易林直視著他,"比起龜茲失守的禍患,這點風險值得一冒。何況臣與葉護有約,他若失信,便是與大唐為敵,回紇商人再想踏入中原,難如登天。"
李璵盯著令牌上的狼頭印信,忽然拍案:"準奏!朕任命你為鴻臚寺卿,持節出使回紇,所需糧草、禮品,由戶部即刻調撥!"他看向蕭華,"蕭相負責籌備安西援軍的糧草,不得有誤!"
蕭華臉色鐵青,卻隻能躬身領旨。
出使的前一夜,長安城的雨終於停了。易林在夜影衛的據點檢查行裝,太行軍送來的燧發槍已分裝在二十個木箱裡,外麵貼著"茶葉絲綢"的標簽。秦鋒抱著頭盔走進來:"大人,真要帶這些火器去回紇?萬一被他們仿製..."
"骨力裴羅不是那種人。"易林撫摸著火槍的槍管,"何況這些隻是初代產品,真正的改良款還在驪山工坊。"他忽然想起什麼,"郭英乂那邊有動靜嗎?"
"派人盯著呢,他這幾日除了去節度使府,就是在軍營操練,沒什麼異常。"秦鋒剛說完,琉璃掀簾而入,臉色凝重如霜。
"出事了。"她將一張紙條拍在案上,上麵是夜影衛的密報,"郭英乂的親信帶著一份隴右防線圖,正連夜趕往洛陽,要送給安慶緒。"
易林抓起火槍:"他們走的哪條路?"
"崤函古道,今夜會在函穀關歇腳。"琉璃的指尖因用力而發白,"我探了那親信的心思,他們約定以"十萬石軍糧"為價,把隴右的布防、馬場位置、甚至神策軍的布防都告訴叛軍。"
"好個郭英乂!"易林一拳砸在案上,火星濺到火藥桶上,被他迅速撲滅,"秦鋒,帶一百名火槍兵,連夜趕往函穀關,務必截下那份地圖!記住,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太行軍的騎兵在月色下疾馳,馬蹄踏過函穀關的石板路時,驚起一片宿鳥。秦鋒勒住馬韁,望著關隘處的驛站——裡麵還亮著燈火,隱約能聽見骰子落地的聲響。他打了個手勢,五十名火槍兵迅速占據驛站周圍的屋頂,黑洞洞的槍口對準門窗。
"行動!"隨著他一聲令下,破門聲與槍聲同時響起。驛站內的七八名護衛還沒拔出刀,便被鉛彈擊中要害。郭英乂的親信正趴在桌上畫圖,見勢不妙,抓起油燈就要點燃地圖,卻被窗外射入的鉛彈打穿手腕。
秦鋒一腳踹開房門,火槍的硝煙混著血腥味撲麵而來。他撿起散落的圖紙,上麵用朱砂標注著隴右的烽火台位置、騎兵巡邏路線,甚至還有河西馬場的草料儲備量。"帶走!"他指著那名斷腕的親信,"剩下的,處理乾淨。"
當易林在清晨收到地圖和俘虜時,李璵已在紫宸殿等著他。皇帝看著那些詳儘的布防圖,氣得渾身發抖:"朕就知道郭英乂索要十萬石軍糧不對勁,原來是想賣給安慶緒!"他當即寫下聖旨,"傳朕旨意,革去郭英乂隴右節度使一職,押解回京問罪!隴右兵權暫由神策軍副將接管!"
消息傳到隴右時,郭英乂正在軍中大擺宴席。當神策軍衝入帥帳時,他還抱著舞姬飲酒,直到冰冷的鐵鏈鎖住手腕,才醉醺醺地嘶吼:"你們知道我是誰嗎?我是郭令公的侄子!"
"陛下有旨,郭英乂通敵叛國,罪證確鑿,秋後問斬!"宣旨官的聲音刺破營帳,那些原本依附他的將領紛紛後退,生怕沾染上乾係。
易林站在長安城外的灞橋,望著緩緩駛來的回紇商隊。骨力裴羅的使者牽著兩匹雪白的駿馬,見到易林便翻身下馬,行了個草原上的大禮:"葉護說,隻要大人按時抵達王庭,回紇的騎兵明日就可出發。"
易林翻身躍上其中一匹白馬,火槍營的士兵們已將木箱裝上駝隊。他回頭望了眼長安城的城樓,琉璃正站在垛口向他揮手,綠裙在晨光裡如同一株臨風的柳樹。
"告訴葉護,等我到了王庭,咱們不醉不歸。"易林揚鞭北指,馬蹄揚起的塵土與朝陽的金光交織在一起,在通往回紇的大道上,揚起一道綿長的煙塵。他知道,這場橫跨萬裡的救援,不僅關乎龜茲的存亡,更關乎大唐在西域的百年基業——而他手中的火槍與互市的契約,將是撬動這場戰爭的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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