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知道自己有了這麼一位未婚夫時,明令宜其實很怕。
李昀雖然是她父親的學生,但常年在軍營,她在城中,哪怕全家被前朝昏君貶來這西北的苦寒之地,她也是閨中的嬌小姐。
從前見到的都是清雅文人墨客,談吐風雅,廣袖飄飄,而那一身冷硬鎧甲的武將,就像是開了刃的長劍,鐵血又冷酷。
但後來,明令宜記得自己第一次見到李昀時,後者手中拎著裝著藍色眼睛的狸奴。
他像是知道她怕他似的,在她麵前始終溫和守禮,跟從前她見過的上京城的公子哥沒什麼區彆,非要說有什麼不一樣的話,那就是李昀長得格外英俊。
再後來,她不再那麼畏懼李昀時,他帶著她出城,教她騎馬,教她吹笛,帶著她去感受“萬裡西風瀚海沙”,看“長河落日圓”。
從小被拘在閨中長大的清流之家的小姐,第一次被浩瀚壯闊的大漠吸引,也第一次知道了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滋味。
當前朝昏君自毀長城,李氏入主皇城後,她也終於從西北的偏遠之地,回到了繁華的上京城。
大燕王朝的開國皇帝便是她公爹,公爹戎馬一身,幾十年駐守在邊境,登基沒一年時間,舊傷複發駕崩,新帝繼位,改年號為靖安。
她成了大燕朝最尊貴的女子。
當她查出來有身孕時,朝臣們卻是上書提議新帝廣納後宮,開枝散葉,充盈皇室子嗣。
隨後,便有了宸妃進宮。
在她第一次犯喘疾卻不見李昀出現在坤寧宮時,在她第一次晚上等不到那熟悉的身影時,當她第一次在宮宴上不再是唯一一個陪在李昀身邊的人時,明令宜知道,當年那個說好了一輩子隻跟她一起在沙丘上看明月的少年將軍不見了。
皇宮很大,似比大漠還要遼闊,她想見的人,十天半個月都見不到一次。
她想守住當初李昀的承諾,卻沒能守住。想要守住那隻藍色眼睛的狸奴,狸奴卻也在一個清晨,身體僵硬地出現在花叢裡。
她想守護的,最後都成了一場空。
好累。
她這一生是如此失敗。
明明是白晝,但外麵不知道什麼時候已是烏雲密布。
大片的雪花落下,不見天光。
“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新婚洞房花燭夜的誓言還猶言在耳。
而如今……
“聞君有他心,拉雜摧燒之。”
一絲若有似無的幽歎從明令宜唇邊溢出,像是吐出了最後一口生氣。
若有下輩子,她再也不要進這深宮,也再也不要嫁給當年豐神俊朗的小將軍了。
亂雲低薄暮,急雪舞回風。
靖安二年正月初一,慧明皇後崩逝。
“駕——”
在上京城城外,一隊黑甲衛疾馳而來,急促的馬蹄聲讓城樓上的守城軍陡然一驚。
“樓下何人……”
這話還沒問完,耳邊忽然傳來一聲尖銳的箭矢破空聲,箭矢死死地釘入了他身後城樓城牆之中,箭羽還在輕顫,而被懸掛在箭矢上的那塊明黃的令牌,讓人瞳孔一縮。
“開城門!”樓下為首的穿著黑色鎧甲的男人低沉的聲音傳來,他絲毫沒有要拉住韁繩做減速的準備。
守城軍的將士們早在看在城牆上的那塊令牌時,就已經跪了一地,樓下的守城軍慌忙打開城門。
城門還沒完全被打開,隻見那道黑色的身影宛若一道閃電,從開得僅供一人同行的城門處一閃而過,瞬間消失在在朱雀大街空曠的街道上,被夜色淹沒。
靖安二年的正月,注定不會太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