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比我先察覺到不對勁。2020年,老王負責的一個老客戶因為新流程的問題流失了,周明遠在會上當著所有人的麵批評他“辦事不力”“占著位置不乾活”。老王當場就紅了臉,爭辯說當初提醒過要穩一點,周明遠卻拍著桌子說:“提醒有什麼用?解決不了問題就是你的錯!”散會後,老王找周明遠談,想說說這些年的付出,結果周明遠隻說了句“時代不同了,要麼跟上,要麼走人”。沒過多久,老王就提交了辭職報告。走的那天,他請我在樓下的小飯館吃飯,喝了兩杯酒就哭了:“老馨,咱們當年拚的那些日子,他是不是都忘了?”我握著酒杯,喉嚨發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老王走後,我也動過離開的念頭。可看看自己的年紀,快四十了,再找工作不容易;想想兒子馬上要上高中,正是花錢的時候;再想想這十幾年的感情,總覺得還有念想。我安慰自己,周明遠隻是壓力大,等過段時間就好了。於是我更小心地做事,儘量不犯錯,哪怕手裡的工作越來越瑣碎,哪怕看著年輕人拿著比自己高的工資卻乾著不接地氣的活兒,哪怕心裡的失落感越來越強。
直到昨天,那場讓我徹底心寒的會議。
會議的主題是推進新的客戶管理係統,由“創新事業部”的負責人主講。那是個剛畢業兩年的小姑娘,ppt做得花裡胡哨,卻全是空洞的理論,連老客戶的基本需求都沒搞清楚。輪到自由發言時,我猶豫了很久,還是舉起了手。我儘量委婉地說:“這個係統理念挺好的,但老客戶這邊可能需要兼顧一下。他們用慣了舊流程,突然切換過來,一是學習成本高,二是擔心數據安全,咱們是不是應該先做個過渡方案?”
話剛說完,周明遠的臉色就沉了下來。他盯著我,眼神像淬了冰:“馨馨,你什麼意思?”我愣了一下,沒想到他會是這個反應,趕緊解釋:“我不是反對改,就是覺得要穩一點,彆流失老客戶。”
“穩一點?”他猛地拍了下桌子,聲音大得整個會議室都安靜了,“我看你就是不想改!你們這些老員工,就是一灘死水,墨守成規,一點活力沒有!公司養著你們,不是讓你們拖後腿的!早沒救了!”
“死水”“沒救了”,這幾個字像重錘一樣砸在我心上。他說的時候,手指直直地指著我的鼻子,眼神裡的嫌棄和不耐煩,像針一樣紮得我眼睛生疼。周圍的目光齊刷刷地落在我身上,有同情,有尷尬,還有幾個年輕人低著頭,嘴角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那一刻,耳朵裡嗡嗡作響,像有無數隻蜜蜂在裡麵打轉。十幾年的畫麵突然像電影一樣在我腦子裡閃回:民房裡跳動的燭光下,我們圍著電腦改方案;雪地裡,我推著斷了鏈條的自行車一步步往前走;醫院走廊裡,媽媽抱著發燒的大寶紅著眼圈的樣子;慶功宴上,周明遠舉著酒杯說“記一輩子”的模樣……那些熬夜的疲憊、跑市場的艱辛、對家人的愧疚、獲得成功時的喜悅,所有的一切,突然全湧了上來,堵在我的喉嚨裡,讓我喘不過氣。
我張了張嘴,想反駁,想問問他還記得當年一起啃泡麵的日子嗎,想問問他那句“一家人”是不是隻是隨口說說,可話到嘴邊,卻變成了哽咽。我看到周明遠皺著眉,露出一副“你看,果然沒出息”的表情,然後轉過頭,對著其他人說:“彆理他,咱們繼續開會。”
那天的會,我不知道是怎麼熬到結束的。散會後,我沒有走,一個人坐在空蕩蕩的會議室裡,看著牆上“不忘初心,砥礪前行”的標語,覺得無比諷刺。我們的“初心”是一起把公司做起來,是相互扶持,是彼此尊重,可現在呢?他成了高高在上的老板,而我,成了他眼裡“沒救了”的死水。
晚上回到家,老媽看我臉色不對,問我怎麼了。我把事情的經過跟她說了,她聽完沉默了很久,然後歎了口氣:“馨兒,要不咱辭職吧。這十幾年,你為了公司付出的夠多了,沒必要在這兒受委屈。”兒子從房間裡跑出來,抱著我的胳膊說:“媽媽,彆難過,以後我養你。”看著他們關切的眼神,我再也忍不住,眼淚順著臉頰流了下來。
這一夜,我幾乎沒合眼。腦子裡反複回響著周明遠的話,還有那些過往的片段。我想起剛進公司時,周明遠給我講他的創業夢想,眼睛裡閃著光;想起有次我父親生病,他主動給我批了半個月假,還塞給我一筆錢;想起公司第一次盈利,我們幾個人在民房裡跳著歡呼……這些畫麵,曾經是我堅持下去的動力,現在卻成了刺向我的刀子。
第二天早上,我照常去了公司。走進寫字樓,看著電梯裡映出的自己——鬢角的白發,眼角的皺紋,還有眼底的疲憊。這十幾年,我把最好的青春都給了這家公司,把心血都傾注在這份事業上。我見證了它從一顆種子長成大樹,可這棵樹長大了,卻忘了是誰曾經為它澆水、施肥、擋風遮雨。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坐到工位上,我打開電腦,調出了自己這些年經手的項目資料。從最早的手寫合同,到後來的電子文檔;從最初的幾個客戶名單,到現在的幾百個客戶檔案。每一份資料裡,都藏著我的青春和汗水。我想起老王走的時候說的話,或許,周明遠真的忘了。忘了我們當年是怎麼一起熬過來的,忘了我們曾經的約定,忘了這些老員工不是“死水”,而是撐起這家公司的基石。
中午,周明遠的秘書給我發來一條消息,讓我去他辦公室一趟。我深吸一口氣,起身走向那間曾經熟悉、現在卻無比陌生的辦公室。推開門,周明遠正坐在寬大的老板椅上打電話,語氣諂媚:“王總,您放心,那批貨肯定準時送到……好的好的,晚上我請您吃飯。”
掛了電話,他抬頭看了我一眼,語氣平淡:“找我有事?”
我看著他,突然覺得很累。那些想問的話,想爭的理,在這一刻都變得毫無意義。我搖了搖頭:“沒事,就是想跟您說一聲,我辭職。”
周明遠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我會這麼直接。他皺了皺眉,隨即又恢複了那種無所謂的表情:“想好了?”
“想好了。”我點點頭,聲音很輕,卻很堅定。
他沒再挽留,隻是從抽屜裡拿出一張紙:“那行,把離職申請填一下,找人事辦手續。”沒有一句道歉,沒有一句挽留,甚至沒有一絲不舍。好像我不是一個陪他打拚了十幾年的老員工,隻是一個隨時可以替換的零件。
走出他的辦公室,陽光透過走廊的窗戶照進來,落在我的身上,卻暖不了我的心。我沒有回工位,直接去了人事部門。填離職申請的時候,人事小姑娘看著我,欲言又止,最後隻說了句:“馨姐,您再想想?”我笑了笑,搖了搖頭。
收拾東西的時候,同事們都過來跟我道彆。有幾個老員工紅了眼睛,想說點什麼,卻隻是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把那些陪伴了我十幾年的辦公用品裝進紙箱,看著這個我待了十三年零七個月的地方,突然覺得像一場夢。
走出寫字樓的時候,我抬頭看了看天。天空很藍,飄著幾朵白雲。沒有了西裝革履的束縛,沒有了那些瑣碎的工作,沒有了那句傷人的“死水”,心裡反而輕鬆了不少。手機響了,是老媽打來的:“孩子,晚上想吃什麼?我給你做。”
“燉個雞湯吧,好久沒喝了。”我笑著說。
掛了電話,我提著紙箱,一步步往前走。風拂過臉頰,帶著春天的暖意。我知道,接下來的路或許會很難,但我再也不用在一個不尊重自己的地方委屈求全。那些逝去的青春和付出,不是一文不值的“死水”,而是我人生中最寶貴的財富。它們教會了我堅持,教會了我擔當,也讓我明白,真正的價值,從來不是彆人定義的,而是自己活出來的。
至於那家公司,至於周明遠,就讓他們留在過去吧。我的未來,還有很長的路要走,還有很多值得珍惜的人在等我。
喜歡那年那時的青春請大家收藏:()那年那時的青春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