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壓得更低了,紫芒凝成的龍形在雲層裡翻湧,鱗片折射出的冷光掃過地麵,像無數把小刀子刮過眾人後頸。
林觀鶴能清楚聽見顧清歡的心跳——小姑娘的指甲幾乎要掐進他胳膊裡,可他自己的呼吸卻穩得反常,甚至還有閒心用拇指蹭了蹭她發頂翹起的呆毛。
“老林......”
趙明遠的聲音裹著陰風吹過來,像生鏽的鐵鏈在磨石頭。
林觀鶴抬頭,正撞進那雙本該熟悉的眼睛裡——此刻瞳孔完全被墨色填滿,可眼底那點掙紮的光,他再熟悉不過。
就像三年前在城中村抓水鬼時,趙明遠被鬼手纏住腳踝,明明疼得額頭冒冷汗,還咬著牙衝他喊“先救那孩子”。
“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一起抓鬼的時候嗎?”趙明遠的喉結動了動,斷劍在掌心微微發顫,“那個被怨靈附身的老頭差點把我們掐死。”
林觀鶴突然笑了。
他記得那天趙明遠穿的是新買的白襯衫,被鬼爪抓得破破爛爛;記得那老頭指甲縫裡的黑泥蹭了他半張臉;記得最後兩人癱在巷口,趙明遠抱著垃圾桶吐得膝蓋發軟,吐完還不忘抹把嘴說“你身上比垃圾桶味兒還大”。
“當然記得,”他故意把草葉在嘴角轉了個方向,“那天你吐了三次,還把我當成馬桶。”
趙明遠的睫毛猛地顫了顫,像被什麼東西抽了一下。
他盯著林觀鶴,喉結又動了動,原本僵硬的手指竟慢慢鬆了鬆,斷劍的劍尖往下垂了兩寸。
可就在這時,烏雲裡的龍吟突然拔高,像根鋼針紮進眾人耳膜。
顧清歡“啊”地輕呼一聲,往林觀鶴懷裡縮得更緊,而趙明遠的蛇鱗皮膚下,隱約有青紫色的血管在跳動。
“那時候我不知道真相。”他的聲音突然冷下來,像換了個人,“現在我明白了,歸墟不是毀滅,而是新生。”
林觀鶴的拇指在顧清歡後頸輕輕拍了拍,目光卻像釘子似的釘在趙明遠臉上。
他注意到對方耳後有血珠滲出來,沿著蛇鱗往下爬,在下巴處凝成一顆搖搖欲墜的血滴。
歸墟殘篇在胸口燒得更厲害了,混著阮雪塞的平安符的溫度,燙得他胸骨發疼——這是係統在預警,可他反而往前邁了半步,離趙明遠更近了些。
“你被他們騙了。”他的聲音放得很輕,像在哄受了驚的小奶狗,“歸墟裡沒有救贖,隻有吞噬。
李昭陽現在什麼樣,你比我清楚。“
話音剛落,左側突然有藥香飄過來。
阮霜不知何時繞到了趙明遠側後方,素白的手腕上纏著紅線,指尖掐著三枚青銅釘,正以極快的速度在地麵刻陣紋。
她的發尾被陰風吹得亂飛,可眼神比平時更冷,像是把淬了冰的手術刀。
而阮雪蹲在另一側,正把小瓷瓶裡的藥粉往趙明遠腳邊撒——那是她昨晚偷偷熬了半夜的“醒神散”,說是能破邪祟迷心,撒的時候小姑娘的手一直在抖,可每一步都準得像用尺子量過。
“李昭陽......”趙明遠重複這個名字時,蛇鱗突然褪去了一片,露出底下正常的皮膚,“他上個月還說要請我喝他老家的米酒......”
林觀鶴抓住機會又上前一步,兩人之間的距離已經不足三米。
他能看見趙明遠眼底的墨色在翻湧,像兩口被攪亂的黑潭,可潭底那點光還在,很弱,卻沒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