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河把關機的手機扣在咖啡杯旁，玻璃表麵倒映出他緊繃的下頜線。
窗外的風卷著秋涼鑽進來，他盯著杯底褐色的漬，突然想起上周在書店翻到的《哈利波特與魔法石》樣書——那本書的封皮也是這種濃得化不開的棕，像塊被施了魔法的巧克力。
"有些火該滅了。"他低聲重複著剛才的念頭，指腹摩挲著水果糖的糖紙。
妹妹的入學照還在顧老師的牛皮袋裡，照片背麵歪歪扭扭的"哥哥你彆死"被壓得平整，像道藏在歲月裡的符咒。
但此刻他突然意識到，除了撲滅眼前的陰火，或許該給這個時代添把新柴——就像前世那些在互聯網浪潮裡翻湧的年輕人，總得有人先把火種亮出來。
他摸出鋼筆在餐巾紙上畫了個圈，圈裡寫著"文化沙龍"四個字。
指節叩了叩桌麵，撥通了韓寒的傳呼號。
十分鐘後，手機在掌心震動時，背景音裡混著破音箱的電流聲。"沈少？"韓寒的聲音帶著啞啞的鼻音，顯然剛扯著嗓子唱完搖滾，"你說的那個沙龍...數字音樂現場播放？
還能同步賣《哈利波特》？"
沈星河能想象電話那頭的場景：韓寒叼著煙坐在排練室的破沙發上，褪色的牛仔外套搭在電吉他上，腳邊堆著喝空的可樂罐。"對，"他把餐巾紙的圈圈畫得更圓，"你樂隊的新歌用p3格式存進隨身聽，連到音響上放——比磁帶清楚，還能循環。"
"操！"韓寒突然爆了句粗口，電流聲裡傳來吉他弦崩斷的脆響，"我上周在音像店聽老板說，這種數碼玩意要上千塊！"d播放器。"沈星河指尖抵著太陽穴，前世記憶裡2000年前後數碼產品的價格表在腦海裡翻湧，"成本價給你三台，演出時輪流用。"
電話那頭沉默了兩秒，接著是可樂罐被捏扁的聲響："今晚八點，老地方台球廳，我帶曲譜給你看。"
掛了電話，沈星河把餐巾紙折成小方塊收進錢包。
下一個電話打給張編輯時，他特意選了人民文學出版社樓下的報刊亭。
透過玻璃櫥窗，能看見三樓辦公室的燈還亮著——張編輯的位置靠窗，此刻正對著一摞退稿抓頭發，煙灰缸裡的煙蒂堆成了小山。
"小沈？"張編輯接起電話時，背景音是打印機的嗡鳴，"我這兒正為下季度選題會頭疼呢，社裡說要保守，要主旋律..."
"《哈利波特》的中文版權，我能拿到。"沈星河直切要害，"首印五萬冊，三個月內加印，版稅你按最高標準談。"
電話裡傳來紙張被掀動的嘩啦聲，張編輯的呼吸明顯重了："你怎麼...我上周才托人去英國問，對方說版權方還沒考慮中文市場..."
"我有個海外筆友在布魯姆斯伯裡出版社實習。"沈星河望著三樓晃動的人影，謊話像提前編好的線團，"她發郵件說，隻要我們能拿出推廣方案，他們願意簽試印合同。"
玻璃櫥窗裡，張編輯突然站了起來，椅子在地上刮出刺耳的響。
他抓起外套往身上套，對著電話喊："半小時後，出版社後巷的餛飩攤，帶方案來！"
等沈星河趕到餛飩攤時，張編輯正用筷子戳著碗裡的蝦餃，鼻尖沁著汗。"你說的沙龍..."他把油乎乎的餐巾紙推過來，上麵歪歪扭扭記著"校園互動數字音樂"幾個詞，"真能讓中學生為一本外國童話發瘋？"
"去年《還珠格格》播的時候，"沈星河夾起個餛飩吹了吹，"你在學校門口見過多少舉著紫薇燈籠的小姑娘？"他放下筷子，"《哈利波特》裡有魔法，有友誼，有對抗黑魔法的勇氣——這些東西，比格格的眼淚更能刻進年輕人骨頭裡。"
張編輯的筷子停在半空，蝦餃的紅油滴在餐巾紙上，暈開朵小紅花。
他突然笑了，露出兩顆虎牙："行，我明早去敲社長辦公室的門——大不了被罵完，晚上來你沙龍當托兒。"
搞定張編輯已是深夜十點，沈星河順著梧桐道往家走時，手機在褲袋裡震得發燙。
是陳館長發來的傳呼："少兒圖書館三樓活動室，鑰匙在老地方，場地隨你用。"他摸出鑰匙串，最末端那枚銅鑰匙還帶著體溫——那是上周幫陳館長修古籍架時，老人硬塞給他的"文化共建"憑證。
第二天下午，韓寒背著吉他衝進教室時，校服領子歪到肩膀，頭發翹得像被雷劈過。"曲譜！"他把皺巴巴的紙拍在沈星河桌上，"《逆光生長》，副歌部分適合用d循環——"他突然壓低聲音，"昨晚我去音像店，聽見幾個混子說...最近有批外地書商來，專收禁書。"
沈星河的筆尖在筆記本上頓住。
他想起前晚那通匿名消息，"市東小學地下有你不想看見的東西"，此刻突然和"禁書"兩個字撞在一起。
但他很快抬眼，衝韓寒笑了笑："所以我們的沙龍要開得更響——讓《哈利波特》的魔法，蓋過那些烏七八糟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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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三天，他們像螞蟻搬家似的往圖書館搬設備。p3文件通過連線傳到d播放器裡，試音時飄出的旋律驚得陳館長從古籍室跑出來，扶著老花鏡直拍腿："好！
比磁帶清楚，比cd輕便！"
張編輯帶來了《哈利波特》的樣書，封麵是他連夜找美院學生畫的：燙金的城堡在星空下發光，小巫師舉著魔杖，杖尖的火花是用金粉點的。"社長罵我瘋了，"他摸著封麵的凹凸紋路，"但看到這個，他說...可以試印三千冊。"
沈星河把樣書擺進展台最中央，旁邊是韓寒樂隊的新歌歌譜，還有他讓人做的"數字音樂體驗卡"——憑卡可以在現場用d播放器聽三首歌。
一切就緒時，夕陽透過活動室的落地窗灑進來，把"校園文化沙龍"的橫幅染成了暖金色。
"明晚六點，"沈星河看了眼手表，轉頭對韓寒說，"記得讓樂手提前兩小時來調音。"
話音剛落，他的手機在褲袋裡震動起來。
這次不是傳呼，是條新的匿名短信，屏幕亮起的瞬間，韓寒瞥見了幾個字："沙龍地下，藏著引爆器。"
沈星河的手指在屏幕上懸了三秒，然後按下關機鍵。
他抬頭時，韓寒正盯著他發白的指節。"怎麼？"少年歪了歪頭，把手機塞進褲兜，"該來的，總得接招。"
韓寒突然抓起吉他背帶，金屬扣撞在桌角發出脆響："我讓樂隊的大劉帶把扳手來——調音響的工具，順手能防身。"
沈星河笑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窗外的梧桐葉沙沙作響，遠處傳來放學的鈴聲。
他望著展台上的《哈利波特》，突然想起妹妹照片裡的小虎牙——有些火，該滅；有些光，得亮。
而此刻，在少兒圖書館的地下一層，某個塵封的儲物間裡，有個黑色的箱子正在微微發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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