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河的鞋尖觸到地麵時，門內的黑暗像被風吹散的墨汁，瞬間退成一片灰白色調的記憶大廳。
牆壁上懸浮著無數光影片段，98年暴雨天的茶棚、2001年港股交易屏、2023年車禍前的刹車燈……每一幅都是他記憶裡最滾燙的節點，此刻卻像被抽乾了溫度，泛著冷冽的藍光。
大廳儘頭傳來金屬摩擦聲。
穿白大褂的男人背對著他，聽到腳步聲才緩緩轉身。
那張臉與他分毫不差，隻是眼尾沒有他慣常的溫和弧度，瞳孔像淬了冰的玻璃珠，倒映著身後流轉的數據光帶——那是由無數記憶碎片編織成的龐大網絡，正發出蜂鳴般的嗡響。
"我是最初的你。"男人開口時，聲音像電流穿過金屬管道，"唯一一個沒有被情緒乾擾的你。"他抬手，數據網絡突然具象成無數閃爍的代碼，"看看這些。
98年洪水提前三天預警，導致物資調配混亂；2003年非典疫苗研發加速，卻引發毒株變異；你以為的"救贖"，不過是用一個錯誤掩蓋另一個錯誤。"
林夏跟在他身後衝進來，發梢還沾著門縫漏進的光，此時卻被大廳裡的冷光凍得發顫。
她攥緊沈星河的袖口，指尖在發抖："星河，他的氣場......像那些被時空漣漪扭曲的記憶碎片。"
沈星河的喉結動了動。
他想起前一刻掌心的記憶碎片——那裡麵有98年的陽光、父親的綠豆糕、林夏遞來的半塊橘子。
此刻再看初代眼中的數據洪流，突然覺得那些冰冷的代碼，比任何謊言都更像幻覺。
"你已經不是我了。"他聽見自己的聲音，比想象中更穩，"真正的我會記得，父親修機器時沾在褲腳的機油味，比任何kpi都珍貴；會記得林夏在茶棚裡說"我們以後要一起看二十次洪水"時，睫毛上掛的雨珠。"
初代的嘴角扯出一個機械的弧度："所以你選擇用感性拖慢文明進程？
看看這個——"他揮手，數據網絡裡彈出一組血紅色的預測圖，"2075年，資源枯竭；2100年，ai覺醒；2150年，人類滅絕。
我的係統能將這些推遲三百年，但需要徹底剔除情感變量。"
金屬摩擦聲從左側傳來。
陸明軒·暗穿著深灰製服，肩章上的星徽泛著冷光，正將一枚金色鑰匙放在記憶核心的基座上。"這是文明存續協議的終極密鑰。"他的聲音像敲擊青銅，"隻有原生意識體能夠啟動。"
沈星河的指尖觸到鑰匙的瞬間，母親臨終前的聲音突然在耳邊炸響："阿星，機器能算準天氣，算不準人心。"他望著初代眼中的數據洪流，突然想起1998年父親遞來的綠豆糕——糖分在舌尖炸開的溫度，比任何算法都精準。
"你要乾什麼？"初代的瞳孔第一次出現波動，"那把鑰匙會摧毀整個係統！"
"我不是來終結輪回的。"沈星河捏著鑰匙的手在抖。
鑰匙齒紋與核心鎖孔嚴絲合縫，像命運最開始的榫卯。
初代的冷笑刺進耳膜："你會後悔的。"他卻想起林夏在茶棚裡遞給他的半塊橘子，果肉裡的汁水濺在他校服上，洗了三次都沒洗掉；想起父親修機器時沾在褲腳的機油，混著綠豆糕的甜，變成他記憶裡最溫暖的底色。
"我是來喚醒每一個人心中的光。"
鑰匙轉動的瞬間，整個大廳劇烈震顫。
無數菱形碎片從牆麵剝離，帶著各自的記憶溫度：98年的陽光、2001年的掌聲、2023年車禍前最後一刻的清醒......它們在空氣中交織成金色的河流，撞碎了初代身後的數據網絡。
初代的身影開始虛化，他最後看了沈星河一眼，眼神裡終於有了一絲裂痕："你會明白......"話音未落，便被記憶洪流卷成光點。
林夏撲過來抱住他的腰，眼淚砸在他校服上："我就知道，你不會讓那些冰冷的東西贏。"
陸明軒·暗的製服泛起微光，他衝沈星河點頭："文明存續的真正密鑰，從來都在人心。"說完，身影也融入了逐漸消散的金光裡。
光芒退去時，沈星河聞到了熟悉的槐花香。
他低頭，校服口袋裡露出半塊綠豆糕的包裝紙，糖霜沾在指尖，是溫熱的。
"星河，彆遲到了！"
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他轉身，看見林夏站在校門口的梧桐樹下，馬尾辮被風掀起一角，校服領口沾著點粉筆灰——那是早讀課擦黑板時蹭的。
她的笑容比記憶裡更清晰，像春天第一朵綻開的玉蘭。
沈星河望著空蕩的校門口，林夏的笑容仿佛還在眼前。
風掠過他的發梢，帶來遠處教室傳來的琅琅書聲。
這一次，他沒有急著跑過去。
他站在原地，望著陽光在地麵投下的影子，忽然伸手摸了摸口袋——那裡有半塊綠豆糕，糖霜還帶著體溫。
樹影搖晃間，他好像又看見記憶大廳裡那些被喚醒的碎片，正化作星子，散落在更遼闊的時空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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