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砸在青石板上濺起水花,沈星河的校服後背早被雨水浸透,懷裡的剪貼本卻被他用外套裹得嚴嚴實實。
林夏·虛的手像塊燒紅的炭,攥著他手腕的力道幾乎要嵌進骨頭裡——她燒傷的皮膚在雨裡泛著不自然的粉紅,血珠混著雨水順著指縫往下淌,在兩人腳邊洇出細小的紅痕。
"往左!"林夏·虛突然拽著他拐進巷口,身後傳來玻璃碎裂的脆響——追兵的手電筒砸在了方才他們站著的磚牆上。
沈星河聽見有人喊"彆讓那小子跑了",喉結動了動,想起李阿婆塞進他懷裡時說的"名字要刻在風裡",指腹無意識摩挲著貼胸放著的芯片,金屬涼意透過濕衣服刺進皮膚。
前方出現熟悉的鐵柵欄,"朝陽中學"的校牌在雨幕裡忽明忽暗。
沈星河突然刹住腳步,雨水順著發梢砸進眼睛,他抹了把臉,望著校門口那塊嵌在地麵的圍棋棋盤石板——黑白石子被雨水洗得發亮,像誰撒了把碎星子在水窪裡。
"唐慕白設下的陷阱,"他喘著氣,聲音被雨聲撕成碎片,"隻有用他的規則才能破。"
林夏·虛的呼吸突然急促起來,燒傷的指尖在他手背上輕輕一叩:"他想吞噬你的記憶成為永恒......"她仰起臉,雨水順著她額角的疤痕往下流,"那就讓他輸得徹底。"
話音未落,路燈突然亮起一盞。
穿藏青風衣的老人從樹影裡走出來,懷裡抱著的油紙包在雨中泛著陳舊的黃。
沈星河認出走過來的聶雲峰——圍棋國手的白發被雨水黏在額角,可他握著的棋譜卻半點沒濕,"小沈,"他的聲音像浸了水的老玉,"這是二十年前我與你父親對弈的記錄。"
沈星河接過棋譜的瞬間,指尖刺痛。
泛黃的紙頁上,墨跡暈開的紋路竟與他藏在實驗室裡的母親細胞樣本共振頻率圖重疊——那是他上個月偷偷從醫院拷貝的乳腺癌研究數據。
"每一手都藏著時空節點的密碼。"聶雲峰的目光掃過校門口的棋盤石板,"你父親落子的時候,說這是給未來的信。"
"信?"沈星河的喉嚨發緊。
他想起前世父親醉倒在樓梯間時,手裡攥著半張皺巴巴的棋譜,酒氣混著墨水味,嘴裡含糊念著"星子......星子......"
"在時間之外觀察了這一切。"
低沉的聲音突然在意識深處炸響。
沈星河瞳孔驟縮——陳國棟·虛的身影從記憶迷霧裡浮現,穿著他記憶中最清晰的那套藍工服,胸前的"朝陽機械廠"徽章閃著冷光,"要破唐慕白的棋局,必須同時下出"過去、現在、未來"三盤棋。"
他指向地麵的圍棋石板,雨水在石麵上積成小潭,倒映出三個重疊的影子:十七歲的沈星河、三十八歲的沈星河、還有某個他從未見過的白發老人。
"你現在走的每一步,"陳國棟·虛的聲音像敲在鐵板上,"都會影響三個維度。"
沈星河深吸一口氣。
雨幕裡,他聽見追兵的腳步聲已經漫過巷口,手電筒的白光在圍牆上掃來掃去。
他蹲下身,指尖觸到冰涼的石棋盤,黑子在掌心發燙——那是聶雲峰遞過來的,用他父親當年贏棋時用過的烏木刻的。
第一子落下,"啪"的一聲驚起幾隻雨燕。
空中突然泛起漣漪。
唐慕白的虛影從漣漪裡鑽出來,穿著沈星河前世常穿的深灰西裝,眉眼卻帶著不屬於任何人的陰鷙:"你以為能贏?"他的聲音像兩塊金屬摩擦,"你不過是我記憶的一部分!"
沈星河的手指在第二子上頓了頓。
他想起李阿婆剪貼本上暈開的墨跡,想起電視裡那些舉著工齡本的工人,想起父親老照片裡發亮的眼睛。
雨水順著他下巴砸在棋盤上,濺起的水花裡,他看見二十年前的父親正站在機械廠的車間裡,舉著扳手對他笑。
"不。"他說,聲音比雨聲更清晰,"我是真正的選擇者。"
黑子接二連三落下。
暴雨突然轉急,像有無數隻手在撕扯雲層。
唐慕白的虛影開始扭曲,他身後浮現出三個重疊的時空:1998年的教室、2008年的辦公室、2023年的手術台。
每個時空裡都有沈星河的影子,正在做不同的選擇——有的在翻課本,有的在簽合同,有的在病床上閉著眼。
"你輸了。"當最後一子落在"天元"位時,沈星河輕聲說。
整個空間劇烈震蕩。
唐慕白的三重意識同時發出尖嘯,化作無數數據碎片消散在雨裡。
棋盤上的黑子不再移動,雨水衝過它們,在石麵上衝出細小的溝壑,像誰在刻字。
"結束了?"林夏·虛的聲音突然發顫。
沈星河轉頭,看見她正捂著胸口,指縫間滲出暗紅的血——不是燒傷的血,是從心口洇出來的,"不對......"她的唇色白得像張紙,"他還活著,在某個我們沒注意到的時間點。"
雨聲突然變得很響。
沈星河的手不自覺摸向口袋裡的芯片,金屬涼意透過濕衣服刺進來,像誰在他心臟上敲了記警鐘。
他低頭查看芯片數據,屏幕上的數據流突然紊亂,原本清晰的時間坐標開始重疊、扭曲,最後凝成一行血紅色的字:
"我在你父親的棋譜裡。"
喜歡逆流韶華請大家收藏:()逆流韶華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