芯片在沈星河口袋裡的灼熱感突然消失時,他正踩上校門口的青石台階。
晨霧未散,陽光卻先一步穿透雲層,像融化的蜂蜜,在青石板上淌出斑駁的金斑。
梧桐新葉在風裡簌簌響,混著隔壁早點攤飄來的豆漿香——這是1998年9月1日的清晨,和他記憶裡每個開學日的清晨,都一模一樣。
"到了。"林夏·虛的聲音輕得像片鵝毛。
她倚著他的胳膊,指尖還沾著前一刻的血漬,此刻卻仰起臉笑,眼尾的紅痕在晨光裡淡得幾乎看不見,"你手心在抖。"
沈星河這才驚覺自己的手指在微微發顫。
他垂眸看向兩人交疊的影子——一個清瘦的少年,一個穿藍布裙的姑娘,影子邊緣泛著淡藍的光,像被水浸過的舊照片。
前世此刻,他正攥著父親出車禍的通知單在雨裡狂奔;而現在,他聞得到空氣裡的桂花香,聽得見傳達室老周搖鈴鐺的脆響,連鼻尖發癢的柳絮,都飄得這樣真切。
"如果今天沒有發生任何事,你會後悔嗎?"林夏·虛的聲音裹著風,輕輕撞進他耳裡。
沈星河望著前方飄著"歡迎新同學"橫幅的校門。
他想起前世此刻被雨水打濕的通知單,想起母親在病房裡蒼白的臉,想起林夏婚禮上他躲在角落喝到胃出血——那些被遺憾醃漬了二十五年的記憶,此刻突然變得輕盈,像被陽光曬透的棉絮。
"不會。"他說,聲音裡帶著自己都意外的溫柔,"因為這才是真正的開始。"
話音未落,一道更清亮的光從頭頂漫下來。
陳國棟·虛就站在那片光裡,穿著洗得發白的藍工裝,袖口沾著機油漬,卻和記憶裡每個清晨送他上學的父親一模一樣。
他手裡捏著枚黃銅懷表,表殼上的劃痕像道淺淡的月牙。
"你要做的不是擊敗他,而是讓他接受自己的終點。"老人的聲音帶著車間裡常有的嗡鳴,卻出奇地溫和,"這是時間的錨點,也是他唯一的歸宿。"
沈星河接過懷表時,表蓋自動彈開。
表盤中央刻著行小字:1997年冬,老陳修衝床日。
他喉結動了動——那是父親第一次帶他進車間的日子,也是唐慕白第一次教他修機器的日子。
"小同誌。"
風突然轉了方向。
唐慕白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著幾分舊磁帶的雜音。
沈星河轉身時,看見穿藏青大衣的男人正從梧桐樹影裡走出來。
他領口的機油漬還在,眼底卻沒了之前的冷光,隻餘下一片混沌的灰,像被擦過太多次的玻璃。
"你真的以為你能改變一切?"唐慕白停在離他三步遠的地方,手指無意識地蜷起又鬆開,"可我隻是另一個你罷了。"
沈星河望著他。
他終於看清,這個被記憶碎片拚湊的男人,眉骨的弧度像極了鏡子裡的自己,連說話時舌尖抵上顎的習慣,都和前世焦慮時的自己如出一轍。
"你是我想逃避的那部分。"他說,聲音裡沒有敵意,"逃避失去父親的痛,逃避錯過林夏的悔,逃避麵對"沈星河"這個名字該承擔的重量。
但現在我不需要了。"
唐慕白的瞳孔微微收縮。
他身後的梧桐樹突然開始落葉——不是1998年9月該有的景象。
金黃的葉片打著旋兒墜地,每一片都刻著不同的時間:2003年非典時期的口罩,2008年汶川地震的新聞,2023年手術台上的無影燈......
"你怎麼......"
"因為我記得。"沈星河打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