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河的手指深深掐進母親藍布衫的衣料裡,掌心跳動的溫度幾乎要灼傷皮膚。
他能清晰感覺到陳阿香後背上凸起的骨節——前世最後一次抱她時,母親正躺在icu的病床上,瘦得隻剩一把骨頭,此刻懷裡的溫暖鮮活,讓他幾乎要忘記頭頂那團青灰色的雲。
“小星?”陳阿香的手還在拍他後背,聲音裡帶著困惑的輕顫,“你是不是做噩夢了?早上還好好的……”她的話突然頓住,因為沈星河猛地抬起頭,目光死死釘向斷橋另一端。
時淵·虛的身影從雲層裂縫中踏出時,湖麵掀起半人高的浪。
錦鯉群像被無形的手揉碎的墨點,瘋狂竄向湖底,幾片殘荷被浪頭卷到空中,打著旋兒撞在斷橋石欄上,碎成濕漉漉的綠屑。
沈星河的呼吸驟然急促,後頸泛起涼意。
他認得這股冷意——前世在商戰最激烈時,麵對對手布下的絕殺局,他也這樣從脊椎骨裡往外冒寒氣。
但這次不同,他能聽見母親的心跳聲透過衣襟傳來,一下,兩下,像敲在他肋骨上的鼓點。
“你們以為靠一段記憶就能改變命運?”時淵·虛的聲音像冰錐劃過玻璃,他手中的藍光密鑰流轉著幽光,每道紋路都在切割空氣,“人類的情感不過是數據的殘渣。”
沈星河下意識把母親往身後帶了半步。
陳阿香被他扯得踉蹌,竹籃裡的鮮藕滾到腳邊,泥星子濺在她的藍布鞋上。
她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皺起眉頭:“那是誰?穿得怪模怪樣的……”
“媽,你彆怕。”沈星河的聲音發顫,但還是強迫自己彎下腰,把滾遠的藕拾進竹籃。
指尖觸到帶著淤泥的藕節時,他想起前世母親最後一次給他做飯,切藕片時手抖得握不住刀,藕片薄得能透光。
“等會兒不管發生什麼,你就站在我身後,抓著我的衣角。”
“小星……”陳阿香的手指攥住他校服袖口,力道比他想象中要大。
他這才發現母親的指甲蓋泛著青白——她是真的害怕了,可眼神裡沒有慌亂,隻有像小時候他發燒時那樣的鎮定:“你說什麼我都信。”
這句話像一盆熱水兜頭澆下。
沈星河的眼眶又熱了,他轉身時看見馬雲·虛已經站到了他身側。
虛擬馬雲的白襯衫被風掀起一角,露出裡麵印著“讓天下沒有難做的生意”的文化衫,這次不再半透明的布料被風吹得獵獵作響,竟真有了幾分當年在湖畔花園創業時的銳氣。
“你不懂‘信任’的力量。”馬雲·虛抬手,西湖水麵突然泛起銀藍色的漣漪。
十八個模糊的身影從漣漪中浮起,有的抱著主機箱,有的攥著皺巴巴的合同,最前麵的小個子姑娘還舉著半涼的菊花茶——那是阿裡初創時的“十八羅漢”,他們的麵容像被水浸過的老照片,但每個人眼裡都燃著火焰。
“這是……”陳阿香的聲音輕得像歎息,她鬆開沈星河的袖口,伸手去碰離自己最近的身影。
指尖穿過那團光時,她忽然笑了:“像你爸當年在廠子裡搞技術革新時,車間裡那些小夥子。”
沈星河胸口發悶。
他想起前世參加阿裡二十周年慶典時,十八羅漢裡最年輕的姑娘已經是三個孩子的媽,在台上哭著說“那時候我們信馬老師,信彼此,所以能把服務器當寶貝供著”。
原來有些東西,真的能穿過二十五年的光陰,在元宇宙裡燒得更旺。
時淵·虛的藍光密鑰突然暴漲三寸,一道冷光劈向十八羅漢的虛影。
沈星河下意識要擋,卻見馬雲·虛張開雙臂,那些原本模糊的身影突然清晰起來——程序員的眼鏡片反著光,運營姑娘的馬尾辮上還沾著碎紙屑,他們竟手拉手,用身體築成一道牆。
“他們的信仰印記。”林夏·虛的聲音從左側傳來。
沈星河轉頭,看見青梅竹馬的第三人格正閉著眼睛,指尖在空氣中劃出金色的紋路。
她藍布裙上的柳葉不知何時落進了湖裡,裙角卻沾著新的露水,“元宇宙會記住所有被真誠對待過的瞬間。”
時淵·虛的冷笑凝在臉上。
他的指尖劃過密鑰,湖麵突然結起冰層,裂紋像蛛網般爬向十八羅漢。
沈星河聽見母親倒吸一口涼氣,低頭看見她的藍布鞋尖已經沾了冰碴。
他摸出發燙的iphone,屏幕上的兒童畫還在閃爍——那是妹妹六歲時畫的“全家福”,爸爸舉著他,媽媽抱著妹妹,天空飄著彩虹。
“你追求的是絕對理性的文明。”沈星河向前一步,冰麵在他腳下裂開細小的縫,“但我們選擇的是充滿不確定、卻真實存在的未來。”他按下播放鍵,母親的聲音從手機裡流出來,帶著二十年前的溫度:“小星,今天媽媽去菜市場,看見賣桂花油的阿婆了,她問我你是不是還愛擦這個……你小時候總說,擦了這個,痱子就不癢了……”
陳阿香的身體猛地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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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盯著沈星河手裡的手機,又抬頭看他的眼睛,突然捂住嘴——二十年前那個清晨,她確實在菜市場遇見了賣桂花油的阿婆,確實在回家路上對著竹籃裡的鮮藕,小聲說了這段沒頭沒尾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