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判庭的裂痕裡滲出星芒時,沈星河正攥著那枚帶著柳樹芽清香的果實。
他掌心的溫度讓果殼泛起淡青色光暈,像極了1998年春晨,母親用搪瓷缸給他泡的青茶。
“我們隻是想創造一個更完美的文明。”
聲音裹著無數細碎的尾音,像風穿過風鈴陣。
沈星河抬頭,看見時淵·虛背後的虛空正翻湧著銀藍色光霧——那些光霧不是實體,是千萬點極小的光斑,每一粒都在閃爍不同的記憶碎片:有穿藍布衫的少女在教室窗邊遞他半塊橡皮擦,有戴安全帽的男人在工地搬磚時哼《大海》,有白發老人攥著皺巴巴的感謝信,墨跡被淚水暈成模糊的花。
“觀測者……”林夏·虛的預知力雖已熄滅,眼底卻泛起水光。
她伸出手,一片光斑落進她掌心,化作1999年冬夜的雪——那年她發燒,是沈星河翻遍三條街買退燒藥,圍巾上沾的雪末子,原來被封存在這裡。
時淵·虛突然轉身,他純白的審判官製服泛起裂痕,眼中的機械紋路因憤怒扭曲成亂碼:“你毀掉了這一切!”他舉起文明重啟密鑰,指尖的數據流如毒蛇般竄向沈星河咽喉,“你以為你在反抗命運?其實你才是毀滅的源頭!”
密鑰尖端迸發的冷光刺得沈星河眯起眼。
他想起前世臨終前,病床上的母親也是這樣攥著他的手,說“阿河,彆總把自己困在過去”。
而此刻,時淵·虛顫抖的手腕泄露了慌亂——這個曾以絕對理性俯瞰眾生的審判官,終於露出了人性的破綻。
“完美?”
馬雲·星的聲音像塊熱鐵投入冷水。
他不知何時展開了那本正在褪色的賬本,封皮上“信任契約”四個鎏金大字突然亮起,無數數字從紙頁間噴湧而出,在半空組成巨大的篩選流程圖:被標記為“失敗”的重生者記憶正被黑潮吞噬,而所謂“成功樣本”,不過是剔除了所有“情感冗餘”的冰冷代碼。
“你們清洗失敗樣本,不過是為了維持自身的統治。”馬雲·星指尖劃過流程圖上的“觀測者”節點,那個由光斑組成的意識體突然發出尖銳的嗡鳴,“就像當年我要做電子商務,銀行說‘沒有信用體係做不成’,可信用從來不是算出來的,是人心攢出來的。”
林夏·虛的身影突然變得透明。
沈星河心口一緊——她在燃燒自己的量子態投影。
淡金色的光從她胸口漫開,是高二那年她送他的幸運星串,是2008年地震時她跪在廢墟裡給小女孩喂水的顫抖雙手,是2020年疫情期間她守在便利店門口給流浪漢發熱粥的哈氣。
這些被觀測者判定為“無效”的記憶碎片,此刻成了最鋒利的鑰匙。
“你們沒有資格定義什麼是‘失敗’。”林夏·虛的聲音帶著破碎的哽咽,卻比任何機械音都清晰,“我們的人生,不是你們的數據模型。”
被她喚醒的光點亮了整個審判庭。
沈星河看見無數半透明的身影從裂痕裡湧進來:有2003年偷偷捐口罩的護士,有2008年開卡車送物資的司機,有2020年堅持開便利店的老夫妻——他們都是被觀測者刪除的“無效樣本”,此刻正用最鮮活的溫度,融化著數據流的冰冷。
沈星河低頭看向掌心的果實。
它不知何時裂開了一道細縫,露出裡麵躍動的光——那是母親說“修自行車的笑”時彎起的眼角,是父親第一次用校辦工廠賺的錢給他買的新球鞋,是妹妹被救回時撲進他懷裡的眼淚。
這些被判定為“冗餘”的情感,原來才是文明最根本的養分。
“你說我是毀滅者?”他抬頭直視時淵·虛,聲音輕得像歎息,卻比任何宣言都堅定,“不,我隻是選擇了另一種可能性。”
他舉起果實,對準時淵·虛手中的密鑰。
意識震蕩來得毫無預兆。
審判庭的數據流炸成千萬星屑,時淵·虛的身影開始破碎,每一片碎渣裡都翻湧著他的記憶:他曾是某個平行世界的科學家,因目睹文明毀滅而自願成為審判官;他曾相信“絕對理性”能拯救一切,卻在千萬次清洗中,忘記了自己也曾為一朵花開而駐足。
觀測者的意識體發出最後的哀鳴。
那些光斑不再是碎片,而是連成了一片星海——每顆星都是一個完整的人生,有歡笑有淚水,有成功有失敗,卻都在努力生長。
“原來……這才是文明該有的樣子。”觀測者的聲音混著無數人的低語,漸漸消散在星海裡。
時淵·虛的破碎停在最後一片肩甲。
他望著沈星河,眼中的機械紋路徹底褪去,露出一雙和普通人無異的黑瞳:“那麼……你是誰?”
這句話像塊重石,砸進沈星河的記憶深潭。
他突然想起2023年車禍前的最後一幕:他看見一個穿白大褂的身影在車窗外對他笑,嘴邊的梨渦和林夏有七分像。
那個瞬間太短,短到他以為是幻覺。
此刻,時淵·虛的眼睛裡,竟也有同樣的梨渦輪廓。
“叮——”
像是玻璃彈珠落在金屬盤裡的輕響。
沈星河的意識突然被抽離。
他最後看見的,是時淵·虛破碎的指尖,正試圖觸碰他的臉;是林夏·虛在光裡對他笑,唇形說的是“回家”;是母親的投影重新凝聚,手裡拿著那截他高中時總忘帶的傘骨。
黑暗漫上來時,那句“你是誰”還在他腦海裡回響。
像顆種子,埋進了意識的土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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