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光褪儘時,沈星河的後頸還沾著冷汗。
他倚著控製台,指節深深掐進水泥地麵,耳中那聲“孩子”像根細針,正一下下挑動著太陽穴的血管。
林夏的影子籠罩下來時,他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閉了眼——睫毛上凝著濕意,是剛才那陣藍光裡濺落的?
“不是幻覺。”林夏的指尖輕輕貼上他右耳後,溫度比平時低些,“他們在呼喚你。”她的聲音像浸在溫水裡的棉絮,帶著安撫的震顫。
沈星河睜眼,正對上她泛著青銅紋路的瞳孔——那些細密的紋路如藤蔓爬過虹膜,在眼白處交織成星圖,“你的dna裡沉睡著雙生印記,古文明和現代人類的基因鏈,在你身體裡打了死結。”
他喉結動了動,想說話,卻被蘇紅突然的抽氣聲打斷。
那個總穿白大褂的姑娘此刻踉蹌著撞向操作台,指節發白地攥住衛星接收器:“汙染源……在移動。”她的信標掛墜在胸前劇烈晃動,銀鏈幾乎要勒進鎖骨,“它不是地球的。”
沈星河撐著控製台站起來,瞥見蘇紅調出的熱力圖。
南海海域原本深藍的底色上,一團暗紅正在撕裂海水,形狀像極了被壓碎的青銅齒輪。
更詭異的是,那團暗紅的波動頻率,竟和他口袋裡某個硬物的震動產生了共振——他摸出父親臨終前塞給他的舊蘋果手機,塑料外殼下透出幽藍的光,像深海裡的磷火。
“1998年他下崗那天,在廢品站撿的。”沈星河捏著手機的手發緊,記憶突然翻湧:父親醉醺醺地蹲在院門口,油漬浸透的工裝口袋裡露出半截銀色機身,“說這是‘未來的傳家寶’。”那時他嫌父親丟臉,轉身就跑,卻沒看見老人對著手機屏幕嗬氣,用袖口反複擦拭的模樣。
實驗室的警報聲驟然炸響。
艾麗卡·殘的身影出現在雷峰塔頂的投影裡。
她懸浮在夜空中,黑色長裙被風掀起,露出小腿上交錯的機械紋路,聲音卻比寒風更冷:“冬至日正午。”她抬手,億萬條dna鏈在虛空中遊走,沈星河和林夏的基因序列像兩團燃燒的火,“若不啟動仲裁,我會讓基因不純的人神經崩解——十億條命,夠不夠換你清醒?”
林夏突然抓住沈星河的手腕。
她的指甲幾乎要掐進他皮膚裡,卻在觸到他掌心那道密鑰灼痕時軟下來:“她在害怕。”女孩的青銅瞳孔微微收縮,“仲裁器的啟動條件不是邏輯,是情感。她怕你真的會選。”
深夜的地下實驗室泛著冷白的光。
沈星河把舊蘋果手機插入隔離層核心的接口時,金屬碰撞聲在空曠的空間裡蕩起回音。
屏幕亮起的瞬間,他屏住了呼吸——不是預想中的雪花噪點,而是一行泛著綠光的字:“輸入情感密鑰——你最不願遺忘的那一刻。”
他閉眼。
母親化療時的模樣清晰得可怕:病號服下的骨架支棱著,卻偏要把削好的蘋果遞到他嘴邊,蒼白的嘴唇扯出笑:“小星,你看媽媽今天氣色好不好?”監護儀的滴答聲混著消毒水味湧進鼻腔,他的指尖在虛擬鍵盤上顫抖,最終落下——1998年9月17日。
設備發出低沉的嗡鳴。
沈星河胸口突然一熱,一枚青銅星盤穿透襯衫浮起,紋路與手機背麵的劃痕嚴絲合縫。
當兩者相觸的刹那,實驗室的燈光全部熄滅,隻有一枚菱形晶體懸浮在半空,表麵流轉著銀河般的光——那是“文明仲裁器”。
“仲裁器不選文明,它選‘人’。”沈星河·真的聲音從意識深處傳來,他的投影半透明地立在仲裁器旁,眼底是沈星河從未見過的悲憫,“湮滅、融合、封印……都是表象。真正的考驗是,你是否願為‘不完美’的世界,獻上自己。”
話音未落,仲裁器突然投射出十二道光束。
沈星河在其中一道裡看見自己:化作光柱懸在南海之上,下方是翻湧的青銅巨艦;而林夏抱著那台舊蘋果手機,站在褪色的燈塔下,眼淚砸在鏽跡斑斑的欄杆上,把“1998”兩個字砸得發亮。
“這不可能……”他伸手去抓那束光,指尖卻穿了過去。
“你不是在選擇文明。”林夏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沈星河猛地轉身,正看見她站在實驗室門口。
女孩的瞳孔裂成十二重色彩,像被摔碎的琉璃盞,“你是在重寫‘觀測者’的源代碼!”
警報聲再次響起時,沈星河摸向口袋裡的仲裁器。
它的溫度透過布料傳來,像母親當年護著他時,後背擦傷處滲出的血——溫熱,帶著疼,卻讓人舍不得鬆開。
窗外,啟明星正緩緩沉向東方。
冬至日的拂曉,似乎比往年來得更早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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