漁船的馬達聲在淩晨三點的海麵上格外刺耳。
林夏扶著搖晃的船舷,鹹濕的海風卷著魚腥味灌進鼻腔,她低頭看了眼防水腕帶——坐標顯示還有最後兩海裡。
“姑娘,前邊兒水急,再往前可沒我這老木頭船的活路了。”掌舵的老漁民裹著軍大衣,煙鍋在黑暗裡明滅,“你們要的地兒,得換潛水艇吧?”
蘇紅蹲在船尾檢查裝備,聞言抬頭:“我們有壓縮氣瓶,水下能見度高。”她指了指腰間的防水背包,裡麵裝著聲呐探測器,“您把我們放到坐標點正上方就行。”
林夏摸了摸頸間的銀戒,那是1998年校運會沈星河塞給她的。
金屬貼著皮膚的溫度讓她想起昨夜服務器防塵布下的老照片——照片裡少年的眼睛亮得像星子,說“等我以後有錢了,給你打個金的”。
“到了。”老漁民突然扯響汽笛。
林夏抬頭,月光下的海麵泛著幽藍,遠處浮標燈一閃一閃,像誰遺落的珍珠。
她深吸一口氣扣緊麵鏡,蘇紅已經先一步翻身入海,水花濺在她手背,涼得刺骨。
下潛十米時,林夏的耳壓開始疼痛。
她調整呼吸,視野裡逐漸浮現出模糊的陰影——不是暗礁,不是沉船,是規則的幾何輪廓。
當二十米的深度計紅線跳動時,她終於看清了:青銅色的建築群倒懸在海底,尖頂朝下插入淤泥,簷角卻向上翹起,仿佛被一隻巨手按進海底的天空之城。
“我的天。”蘇紅的聲音從潛水通訊器裡傳來,帶著失真的震顫,“聲呐顯示結構高度超過三百米,材質...像是某種合金,但成分庫匹配不上。”
林夏遊近最近的建築,指尖輕觸牆麵。
青銅紋路瞬間泛起微光,她瞳孔驟縮——那些蜿蜒的線條,分明是1998年高二3)班的座位表。
沈星河畫在草稿紙上的,用藍黑墨水歪歪扭扭標著“林夏”的位置在第三排靠窗,此刻正沿著牆麵攀升,化作飛簷上的浮雕。
“這不是他們的造物。”蘇紅不知何時遊到她身側,潛水手電的光打在兩人麵罩上,“這是...你的記憶。”
通訊器裡突然響起電流雜音,艾麗卡·殘的聲音穿透乾擾:“觀測者文明每評估一個星球,會采集‘關鍵個體’的潛意識構建‘文明鏡像’。沈星河因重生記憶混亂,成為唯一能同時承載‘過去’與‘可能未來’的容器。這座城,是他內心對‘理想世界’的投影。”
林夏的呼吸突然急促,麵鏡起了霧。
她想起重生前沈星河總說“錢是工具,人才是目的”,想起他蹲在醫院走廊給父親揉腿時泛紅的眼眶,想起他在暴雨裡抱著被誘拐的妹妹衝進派出所時,後背被雨水浸透的襯衫。
“觸碰中央光柱。”艾麗卡的聲音突然變得清晰,“那是鏡像核心。”
中央光柱比想象中近。
林夏遊過刻著黑板報內容的回廊——“距離高考還有203天”的粉筆字被青銅重新鑄刻,泛著溫潤的光。
當指尖觸到光柱的刹那,海水突然變得粘稠,她的意識被拽入一片白霧。
再睜眼時,她站在1998年的教室。
老式吊扇在頭頂吱呀轉動,前排女生紮著麻花辮,後桌男生正用圓規在課桌上刻“早”字。
講台邊的掛鐘指向下午兩點,陽光透過紗窗在黑板上投下菱形光斑——那是她最熟悉的場景,連粉筆灰飄在空中的軌跡都和記憶分毫不差。
沈星河坐在第三排靠窗的位置,低頭寫日記。
他的校服領口鬆著兩顆紐扣,露出少年人清瘦的鎖骨。
林夏一步步走近,聽見筆尖劃過紙頁的沙沙聲,聽見他低聲自語:“如果能重來,我想讓所有人都笑著活下去。”
“小夏你看,”他突然抬頭,眼睛亮得讓林夏心悸,“我夢見以後我們會建很大的醫院,讓生病的人不用怕花錢;會有很多房子,讓流浪的人都能睡暖床;還有...還有你喜歡的音樂,要讓全世界都聽見。”
夢境開始扭曲。
青銅城的輪廓透過教室牆壁顯現,那些刻著座位表的浮雕化作dna雙螺旋,緩緩注入海底岩層。
林夏伸手去抓沈星河的衣角,指尖卻穿過他的身體,像穿過一片月光。
“他留下的不是程序。”林夏的聲音在通訊器裡響起時,她已經回到現實。
蘇紅正盯著探測器,上麵跳動的氦3數值讓她瞳孔微縮,“生態重啟程序?不,是‘選擇權’。”她摸出貼在胸口的初代iphone,那是沈星河2007年第一次買到的樣機,“他給的從來不是答案,是讓我們自己寫答案的筆。”
當iphone被埋入光柱底部時,整個青銅城開始下沉。
淤泥翻湧著包裹住尖頂,簷角的浮雕逐一沒入黑暗。
林夏看著海麵,氣泡突然聚集成一行字:“文明不靠拯救,靠生長。”
“你選了封印,可你從未離開。”林夏摘下麵鏡,鹹澀的海水漫過眼睛,“我知道的。”
漁船返航時,天已經蒙蒙亮。
蘇紅在整理裝備,老漁民哼著走調的漁歌。
林夏坐在船尾,手機突然在掌心震動。
她低頭,屏幕自動亮起,一行字在晨曦裡格外清晰:
“第2次文明融合測試——準備就緒。候選人:林夏·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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