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河的指尖在日記本上懸了三秒,最終輕輕覆上那行墨跡。
紙頁略糙的觸感透過指腹傳來,和記憶裡1998年那個雨夜如出一轍——那時他窩在書桌前寫日記,窗外的雨打濕了窗欞,鋼筆尖在紙上洇開淺藍水痕。
可此刻這行字的墨跡濃得發沉,像被誰用新墨重新描過,連紙頁都被壓出淺淺的凹痕。
"這不可能。"他喉嚨發緊。
2003年那場火災他記得太清楚:父親為救困在書房的他,抱著日記本衝出來時,封皮已經焦了一角。
後來母親把殘頁收在鐵盒裡,說等他成年再看。
可眼前這本,連頁角那道被妹妹偷吃芝麻糊時濺上的茶漬都分毫不差,甚至還帶著淡淡桂香——和他方才推開窗戶時湧進來的香氣一模一樣。
他抓起日記本衝下樓,玄關的掛鐘正敲過十點。
蘇紅·終的實驗室在舊城區改建的科技園,淩晨的街道空蕩,出租車司機從後視鏡裡看他攥著本子的手,欲言又止。
"停這裡。"他在電子門禁前按下密碼,金屬門"嗡"地滑開時,蘇紅的白大褂衣角正從實驗室門後閃過。
"檢測。"他把本子推到檢測台上,聲音發顫。
蘇紅抬了抬眼鏡,激光掃描儀的紅光掃過紙頁時,她的睫毛猛地顫了下。"紙張纖維..."她湊近顯微鏡,"和2048年我們在敦煌找到的"銅錢紙"同源,那種用記憶共識壓縮的特殊材料。"她調出腦電頻譜圖,"墨水成分更怪——看這個波動峰值,和"第三條規則"裡記錄的腦電殘留完全吻合。"
"第三條規則"是他們半年前破解係統時發現的隱藏代碼:當個體記憶與群體共識重疊度超過70,數據會具象化為實體。
沈星河的喉結動了動:"所以不是我寫了它,是..."
"是"被記住的事"把自己還給了你。"蘇紅關掉儀器,玻璃罩下的日記本泛著暖光,"就像舊物館裡那些被等待的物件,當足夠多的人記得同一件事,它們就有了重量。"
實驗室的門被輕輕推開。
林夏抱著個鐵盒站在門口,發梢沾著夜露,鐵盒邊緣的紅漆剝落,露出底下"高二3)班"的字樣——那是他們高中班級儲物箱的標記。
"舊物館今天收到個特殊包裹。"她把鐵盒放在檢測台上,金屬碰撞聲清脆,"管理員說這些東西"最無用":半塊橡皮、一張塗鴉、斷了的發圈。
可係統不僅全收了,還標了最高評級。"
沈星河打開鐵盒,半塊橡皮上還留著"林夏"的鉛筆印,是高二開學時他借她的,後來她掰成兩半說"做個伴";塗鴉是數學草稿紙背麵的歪扭簡筆畫,畫著穿校服的兩個人,其中一個頭頂標著"沈";斷發圈是林夏總紮馬尾用的,前世她為救落水的他掉進河裡,發圈就是那時斷的。
他翻到錄入日誌,瞳孔驟然收縮——每件物品的來源標記都是"1998·高二3)班",備注欄寫著"原始情感樣本"。
記憶突然翻湧:重生第一天,他蹲在教室後門,看林夏彎腰係鞋帶,喉嚨裡那句"你鞋帶鬆了"哽了又哽,最後掏出個小本子偷偷記下:"未完成的溫柔:對林夏說第一句話。"
"我要回學校。"他突然起身,鐵盒蓋"啪"地合上,"去高二3)班的教室。"
廢棄的教學樓在月光下像座沉默的老房子,沈星河摸出鑰匙打開教室門時,灰塵在光束裡跳舞。
黑板上還留著上屆學生的塗鴉,牆角堆著破課桌,窗台上落了層薄灰。
他從鐵盒裡取出那半塊橡皮,放在講台上。
粉筆在黑板上劃過時發出尖銳的聲響,他寫:"1998年9月1日,沈星河對林夏說:你鞋帶鬆了。"字跡歪歪扭扭,像極了當年那個緊張到手指發抖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