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未散時,沈星河已站在老街儘頭。
青石板被露水浸得發亮,他沿著牆根走,鞋跟叩出細碎的響,像踩著二十五年前自己的腳印。
郵局的木招牌在風裡晃,"老街郵政"四個紅漆字掉了點邊角,倒比新刷的更親切。
櫃台後穿綠製服的姑娘正低頭理信,發梢彆著枚藍布蝴蝶結,和他高中時給林夏買的那枚像極了。
沈星河扶著櫃台,看她指尖拂過一疊泛黃信封——"舊信封計劃"的標誌貼在左上角,是他三年前發起的,讓人們給"記得的人"寄信,不必寫地址,郵局會把信收進記憶牆。
姑娘抬頭時,他瞥見最上麵那封的落款:雲南小水井小學。
信封背麵畫著隻歪歪扭扭的風鈴,用蠟筆塗得花花綠綠。
他喉結動了動,沒伸手去拿,隻問:"最近還有人寄"記得"嗎?"
"每天都有呢。"姑娘笑起來,露出虎牙,指尖敲了敲身後的木架,"前天有個穿藍布衫的老太太,提了個竹籃來,說要寄梅乾菜。
我問寄給誰,她說"給沈先生下飯"。"她歪頭想了想,"我問要不要寫地址,老太太說"他吃得出"。"
沈星河的手指在櫃台沿輕輕摳了一下。
梅乾菜的鹹香突然漫進鼻腔,像極了母親當年曬在窗台上的那筐。
他想起上個月匿名給社區獨居老人送米時,總在米袋裡發現曬乾的菜乾,原以為是風吹進去的。
"叮鈴——"
銅鈴響在身後。
林夏提著藍布包進來,發梢沾著晨露,包口露出半截銀色電線。"靜音廣場的錄音亭壞了。"她把包往櫃台上一放,布包窸窣作響,"修理工說繼電器氧化,老零件不好找。"
沈星河跟著她往外走,路過豆漿攤時,王嬸正把剛磨好的豆漿裝桶,見了他便舀了碗:"熱乎的,加了雙份糖。"他接過來,指尖被瓷碗焐得發燙,突然想起二十年前自己蹲在爐邊煮豆漿的夜——那時候總怕煮糊了,眼睛都不敢眨。
錄音亭在廣場中央,十二串風鈴在頂上搖晃,工牌、飯票、小手套撞出細碎的響。
沈星河蹲下,打開檢修口,果然看見繼電器觸點泛著青灰。
他摸出兜裡的棉簽,轉身對林夏說:"去豆漿攤要點米醋。"
"又用土法子?"林夏挑眉,卻已往豆漿攤跑。
王嬸聽說要醋,直接遞了個小瓷瓶:"沈小子修東西,我這兒醋管夠。"
棉簽蘸了醋,在觸點上輕輕擦拭。
沈星河的動作很輕,像在擦母親的老懷表。
林夏蹲在他旁邊,看他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影子:"你以前總說,係統要最先進的算法。"
"現在覺得,最老的法子,連著最熟的人。"他沒抬頭,指尖的棉簽頓了頓,"我爸修收音機時就這麼弄,那時候我蹲在他腳邊,他說"小星啊,老物件得用老辦法疼"。"
"疼"字剛落,身後傳來拐杖叩地的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