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建國拄著棗木拐杖走過來,棉襖領口露出洗得發白的秋衣。
他沒看錄音亭,隻從懷裡掏出塊藍布,層層打開,露出幾顆紅紐扣:"你媽留下的。"他用指腹蹭了蹭紐扣上的包漿,"她說"萬一哪天你哥想回來,得有個聲音認得他"。"
沈星河的手懸在半空。
那是母親做旗袍時剩下的紐扣,他小時候總偷偷拿一顆裝在口袋裡,說是"媽媽的心跳"。
"塞這兒。"沈建國把紐扣塞進擴音孔的縫隙,"響不響不打緊,得有念想。"他的手背上爬著老年斑,按紐扣時微微發顫,像在按一個沉睡的春天。
沈星河把最後一根線接上,按下播放鍵。
電流聲沙沙響了兩秒,突然傳出童聲:"爸爸,今天我值日了!"是隔壁小宇的聲音,帶著奶氣的驕傲。
林夏的眼睛一下子濕了,沈建國卻笑出了聲,用袖子抹了把臉:"這破玩意兒,倒比我這老頭會存東西。"
暮色漫上屋簷時,沈星河的手機震了又震。
舊物館的推送跳出來,視頻標題是《暴雨夜的爐火》。
畫麵是便利店的監控,雨幕裡他蹲在爐前,火光照亮半張臉,身後環衛工大叔抱來一捆柴,兩人沒說話,隻互相點了點頭。
評論區刷得飛快:"原來英雄也蹲著燒火那晚我加完班,喝了碗豆漿,現在才知道是誰守的攤他袖口破的那個洞,我媽補過一模一樣的"。
沈星河往下翻,看到一條置頂評論:"我們記得的,從來不是英雄。"
他突然懂了。
那些梅乾菜、紐扣、修了又修的錄音亭,從來不是為了留住某個名字。
他以為的"悄然離開",在彆人眼裡,是一場早就開始的告彆——從1998年他站在開學典禮上發抖時,從他第一次給母親遞體檢單時,從他蹲在爐邊煮豆漿時,就開始了。
臨行前夜,他摸黑走到湖心亭。
石桌上有碗冷豆漿,碗底壓著張小票,字跡是林夏的:"對象:沈星河,金額:∞,備注:你走後,街角還在說話。"
他沒動那碗豆漿,隻掏出手機拍了張照,發到"鈴響的人"群聊,配文:"彆找我了,你們就是我在的地方。"
消息剛發出去,提示音就炸成一片。
他點開最新一條,是段錄音,開頭是風鈴亂響,接著傳來沈建國跑調的哼唱:"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
風掀起他的衣角,十二串風鈴在遠處搖晃,像無數隻手,輕輕托住了這個夜晚。
回到住處時,月光透過紗窗,在地板上灑了層銀霜。
牆角立著個半開的行李箱,露出半件洗得發白的藍襯衫——那是母親最後一次給他縫的,針腳歪歪扭扭,卻比任何名牌都暖。
他蹲下身,指尖撫過襯衫上的針腳,忽然聽見窗外傳來細碎的響。
側耳聽,是老街的方向,風鈴在風裡說著話,一句接一句,像在替他應下所有未說出口的告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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