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想起十歲那年,自己摔碎飯盒,母親蹲在地上撿碎片時說的話:"破了的碗才盛得住歲月。"原來最盛歲月的,從來不是完好的碗,是那口能容得下焦糊的鍋。
"你以前從不讓人吃糊飯。"他抬頭,看見父親正用鋼絲球擦鍋,動作輕得像在擦什麼寶貝。
"以前怕人笑話。"沈建國的聲音悶在鍋沿後,"下崗那年,我蹲在樓道裡哭,覺得這輩子就剩個"沒用"。
現在才明白,笑話也是日子的一部分——你看張大爺,當年笑我摳門,現在不也蹲這兒喝我熬的湯?"
廚房外的梧桐葉沙沙響。
父子倆坐在台階上,沈建國摸出包老煙,剛要抽,又想起什麼似的收回去。
沈星河望著父親鬢角的白發,忽然覺得那些被他精心計算的商戰、投資、未來,都遠不如此刻台階上的沉默來得真實。
半夜起了霧。
沈星河在值班室翻來覆去,聽見廚房方向有響動。
他披了件外套出去,看見灶房窗戶漏著光,父親的影子投在窗紙上,像株老鬆樹。
"老沈啊,你這輩子最對不起誰?"沈建國的聲音低得像歎息,混著鍋鏟刮鍋底的輕響,"不是廠裡,不是國家,是你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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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星河的腳步頓在離廚房三步遠的地方。
他看見父親伸手摸了摸鍋沿,又縮回手,像是怕燙著:"他小時候想吃肉,我總說"等發工資";他高考填誌願,我非讓報機械係;他創業那年,我摔了他的計劃書...現在才明白,他要的不是我給他指方向,是我能站在他身後,說一句"你做的,爸信"。"
霧水順著瓦簷滴下來,打濕了沈星河的肩頭。
他退回房間,從公文包裡取出那本"糊鍋守則"複印件——這是他重生後整理的,記錄著父親當年在廠礦食堂的做菜心得。
他翻到扉頁,用鋼筆寫下:"父親燒糊的飯,是兒子沒聽懂的道歉。"
次日清晨,沈星河係上父親遞來的舊圍裙。
他學著父親的樣子淘米,卻把水放多了;點火時手一抖,柴火"轟"地竄起半人高。
"你這火要出事!"沈建國急得直搓手,抄起鍋鏟就要搶。
話音未落,鍋底已經冒起青煙。
父子倆手忙腳亂刮焦屑,沈星河的袖子沾了鍋灰,沈建國的圍裙蹭了米湯,倒把幾個早起的老人逗得直樂。
"叮"的一聲,沈星河的手機亮了。
是林夏發來的社區群截圖,投票界麵上"下一輪糊鍋節總主持:沈建國"的選項,票數已經飆到了八十。
"爸,下次我來燒,你歇會。"沈星河擦著額頭的汗,抬頭正看見父親被煙火熏紅的眼角。
老人愣了兩秒,重重地點頭,那點光在霧裡閃了閃,像顆落進湯裡的星子。
晨霧漸散時,社區工作人員來送新置的灶具。
沈星河幫著搬鐵鍋,聽見小劉翻著登記本念叨:"下一輪糊鍋節場地...要不就設在養老院天井?
老人們說,在梧桐樹下吃飯,能聞見當年車間的槐花香。"
沈建國蹲在旁邊擦新鍋,聽見這話,手指在鍋底輕輕敲了敲。
那聲音清清脆脆,像在應和什麼即將到來的熱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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