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在紙頁上的金邊還未褪儘,沈星河的手指已經覆上了抽屜的木把手。
清晨的寒氣順著磚縫鑽進來,他掌心的溫度卻燙得驚人。
手機在抽屜裡靜靜躺著,屏幕上的草稿短信像根細針,紮得他眼眶發酸——2026年6月15日,那是前世母親去世的忌日。
他記得那天自己在紐約談並購,手機裡躺著母親臨終前發來的"想喝醃篤鮮",直到葬禮結束才發現。
"有些火,熄了才看得見光。"母親筆記末頁的字跡突然浮現在眼前,墨跡暈開的痕跡像極了她臨終前沾著藥漬的指尖。
沈星河喉結動了動,彎腰從床底拖出那口樟木箱。
銅鎖扣上還留著母親盤扣的壓痕,他摸出鑰匙時,指腹被銅鏽硌得生疼。
"叮"的一聲,鎖開了。
手機落進箱底的瞬間,他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
母親的藍布圍裙疊在最上麵,針腳歪歪扭扭的補丁是他高中時踢球劃破的。
他輕輕合上箱蓋,把鑰匙攥進手心,直到金屬邊緣在掌紋裡壓出紅印,才轉身走向井台。
井沿的青苔滑溜溜的,鑰匙墜入水麵時濺起的水花打濕了褲腳。
沈星河望著漣漪擴散成圓,忽然想起小時候偷拿母親的藥錢買漫畫,也是這樣把零錢沉進井裡。
那時母親蹲在井邊笑:"小星藏的東西,總在該出現的時候回來。"
"星河哥!"
門環輕響驚得他一顫。
林夏抱著竹籃站在簷下,發梢還沾著雨珠,藍布衫的領口彆著朵剛摘的梔子花。
竹籃裡碼著一疊素色卡片,最上麵那張墨跡未乾:"爸爸說大城市有金飯碗,可我覺得咱家鍋底的焦糊味才是金子。"
"今天收的灶語卡。"林夏把竹籃放在灶台上,指尖拂過卡片邊緣,"王嬸家小孫子說的,他蹲在灶前看奶奶熬粥,說那股子焦香比校門口的烤紅薯還甜。"
沈星河的指節輕輕叩了叩那張卡片。
去年冬天他發起"灶語計劃",讓老巷每戶人家寫一句和灶台有關的話,原本隻是想給拆遷前的老房子留些念想,沒想到這些帶著飯香的隻言片語,竟成了他最舍不得的火種。
他轉身從櫃頂拿下本邊角卷翹的舊賬本,封皮上"柴火賬本"四個字是母親的筆跡。
翻到最後一頁,2003年12月5日:"李叔家借半捆鬆枝,阿婆還兩捧桂皮。"墨跡已經發脆,他摸出鋼筆,在空白頁寫下"柴火賬本·續",筆尖頓了頓,又添了句"不為盈利,隻為煙火有序流轉"。
"星河?"
身後傳來父親的聲音。
沈建國蹲在門檻邊,手裡攥著團舊報紙,上麵裹著的灶灰袋沾了他袖口的藍。
老人的白發被晨風吹得亂蓬蓬的,卻難得沒皺著眉頭——自從三年前他把校辦工廠的股份全轉給徒弟,這張臉就慢慢鬆快了,像塊泡開的老茶餅。
"爸。"沈星河把賬本收進抽屜,"我在理灶灰袋,今天該給陳阿婆家送新的了。"
沈建國沒接話,隻是盯著兒子彎腰捆紮灰袋的背影。
炭塊在火鉗下發出劈啪聲,他突然開口:"要是哪天火真斷了,你走不走?"
灰袋從沈星河手裡滑落在地。
他蹲下去撿,聽見自己的聲音悶在灶膛前:"那就把灰收好,等雨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