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瑾的目光卻落在楚懿整理袖口的手指上。
那雙手修長白皙,指節分明但覆著一層薄薄的繭子,而在虎口處有一道淺淺的疤痕。
其實這傷痕的位置刁鑽,但那天光線正好,站位正好,楚懿還在含著淺淺的笑容看著他,而偏偏褚瑾就發現了這一道疤痕。
和昨天那種藏在陰影裡的大塊疤痕不一樣,這隻是小小的、很不起眼的一塊,可是褚瑾忽然就想起原著裡那些被一筆帶過的細節。
——楚懿被主角受親生母親刻意抱走後,在那個陰暗潮濕的破舊居民號樓裡度過的荒誕扭曲的童年。
被冷落、被虐待,被饑餓和黑暗潮濕包圍,甚至連“楚懿”這個名字,都是街道辦工作人員看他到了年紀可憐強硬著給他上的。
於是常年在外打工的父親變成陌生人,癱瘓在床的煙鬼爺爺也在那樣的黑暗裡變得像倀鬼,而喝得爛醉如泥凍著打罵嘴裡一口一個“賤種野狗”的母親也就顯得那樣麵目可憎。
燙傷、抓傷、利器劃傷、鈍器敲打甚至是最純粹最原始的巴掌與拳打腳踢,最直白最難以避免的尖利叫罵,一點點的在幼小的蜷縮的孩子身上留下紅腫,劃開皮肉,直擊人心。
等那些被病菌和貧窮、醜惡感染的傷口化膿、增生、結痂,再等到那猩紅醜陋的痂一點點脫落,誰能說這樣一個孩子是不是還是一樣的天真無邪的呢?
他能活到這麼大,甚至能不被彆人欺負,分明已經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了。
褚瑾想到原著裡楚懿後來的的發瘋和被冠以的“惡毒”,心裡莫明一軟,又很自然地想到了跌落山崖的那一天,淡淡道:“沒必要為這種人生氣。”
他看著楚懿,很認真很認真地一字一句糾正:“不麻煩。”
明明就不麻煩的,怎麼會麻煩呢?
神話裡的諸天神佛總是善於教化高高在上,可是哪怕他的愛人不是什麼好東西又怎麼樣呢?
他卑劣,他自私,他貪婪,他善於偽裝。
可是沒人規定神明的愛人一樣得是神明,沒人不允許一隻甘願獻祭一切的惡鬼纏上心裡的神隻。
楚懿微微愣了愣,下意識地輕輕“嗯”了一聲,低垂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陰影。當他再抬眼時,方才那股陰鷙的氣息已經消散無蹤,取而代之的是溫順如小鹿般的眼神。
他乖巧地跟在褚瑾身後,卻在路過一麵鏡子時,借著反光看了眼周少落水狗一樣倉促離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個轉瞬即逝的冷笑。
結賬台前,楚懿的目光被一件深灰色的羊絨大衣吸引。這是意大利某奢侈品牌的限量款,剪裁利落,麵料柔軟。他看著那件外套,眼神微動。
“瑾哥哥,這件……我能試試嗎?”他小聲問。
褚瑾詫異,難得看到他提出今天第一個要求:“你喜歡?”
楚懿這會不遮遮掩掩了,或許是褚瑾的認真給了他莫名的勇氣。
他輕輕點頭,想起自己在褚瑾衣櫃裡看到的那件,很像,應該是同款。
褚瑾沒多想,雖然覺得四月份買大衣有些奇怪,但還是示意店員取下衣服遞給他:“試試。”
更衣室的燈光很柔和。楚懿站在落地鏡前,目光在鏡中和褚瑾的身影重疊。
“很合適的。”褚瑾很有耐心地陪著他,認真地注視著他,清澈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楚懿狀似無意地站到褚瑾身側,兩人的身影在鏡中重疊在一起。他嘴角微彎,盯著鏡子裡認真看著自己的褚瑾,內心在竊喜自己隱秘的小心思被滿足——這樣看起來,他們更像是一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