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鳴的怒吼撕碎小巷的黃昏。
一座被廢棄許久的宅院轟然倒塌,廢墟下隱隱傳來沉悶的轟鳴聲。
陳平安背負木弓,沒有猶豫,轉身在巷弄屋脊上飛奔。
高大身影從廢墟中躍出,牆體塌落,揚起無數塵沙。
袁真頁落在舊宅的院牆上,寬大且滿是暴虐殘忍的眸子看向陳平安的背影。
他的喉嚨裡發出低沉的聲響,手腳並用跳躍到另一座屋脊上,雖然是人身,此時卻如同猿猴一般攀爬,速度驚人,幾個呼吸的功夫便拉近和陳平安的距離。
““小雜種,我會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袁真頁看著越來越近的背影,咧嘴一笑,露出尖銳獠牙,神色猙獰。
“吹什麼牛逼呢?”
驕傲不屑的聲音從遠方傳來,對他的話表示不認同。
當然比聲音更快的是一道刺耳的尖嘯聲。
一點寒星出現在袁真頁視野中。
隨後放大。
極致的鋒芒讓他的瞳孔也感到隱隱刺痛,下意識眯起了眼睛,敏銳的危機感讓他頭皮發麻。
他整個人在空中折轉,以人體難以完成的姿態扭轉身軀,抬起蒲扇般大的手掌擋在麵前。
鐺!
一道金石交擊的聲音在半空響起,銳利的聲音驚醒
袁真頁在空中無處接力,雙腿重重地落到巷子的地麵。
震耳的轟鳴中,高大的身軀在滿是雞屎和狗屎的地麵砸出一個大坑。
袁真頁猛然抬頭,才終於看清,剛才出現的那一點寒星是什麼。
那是一柄無鞘的飛劍。
袁真頁認出這柄飛劍——是同一批到達小鎮的外鄉少女的劍。
說實話,出身寶瓶洲劍道聖地,在袁真頁看來,少女的飛劍材質隻能算是一般,連正陽山稍微看重點的弟子的佩劍都比這把飛劍好。
但是此時老人才驚覺自己竟然看走眼了。
這柄飛劍確實是材質普通,但其中的劍意和神意超乎想象,即便是正陽山的一些金丹劍仙的飛劍也未必能夠企及。
“你又是誰?”
袁真頁抬眸看向落在屋脊上的寧姚,嗓音譏諷不屑。
“跑了一個老鼠,又鑽出來一個老鼠,你是山上的世家弟子?還是某宗嫡傳?”
袁真頁瞧了一眼遠處的陳平安,已經跑沒影了。
但是他卻不急,甚至開始和寧姚閒聊。
“說出你的背後勢力,老夫可以考慮讓你一命,否則便儘作山敵,連同那個泥瓶巷的泥腿子一起轟殺了,哪怕你師門找上來,我正陽山也不在乎。”
袁真頁瞧得清楚,這個少女在來的路上一直戴著帷帽隱藏身份,但袁真頁猜測此人身份絕對不簡單,絕非是清風城之流。
寧姚的回答是一聲清越的刀鳴!
鏘——
她反手拔出了腰間那柄狹長的佩刀,刀光如一泓秋水,在昏黃的暮色中劃出一道冷冽的弧線。
與此同時,那柄懸浮的飛劍發出一聲更加尖銳的嗡鳴,劍尖微顫,蓄勢待發!
“哼!冥頑不靈!”袁真頁獰笑一聲,不再廢話。
他龐大的身軀驟然發力,整個人如同一顆出膛的巨石炮彈,直撲寧姚所在的屋脊!
速度快得驚人!
寧姚毫無懼色,飛劍化作一道銀色閃電,直刺袁真頁麵門,右手長刀則挽起一片刀光,護住身前,身形向後飄退,試圖拉開距離。
飛劍與她心意相通,又有“氣衝鬥牛”中的兩字加持,即便是在神通禁絕的小鎮,也能爆發出不小的殺力。
“雕蟲小技!”袁真頁麵對那刁鑽刺來的飛劍,不閃不避,巨掌猛然拍出!
“鐺!!”
又是一聲震耳欲聾的爆響,飛劍再次被狠狠拍飛,劍身哀鳴不止,靈光都黯淡了幾分。
而袁真頁的另一隻手掌,五指成爪,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已然穿透了寧姚布下的層層刀光,直抓她的咽喉。
爪風淩厲,尚未及體,寧姚便感到脖頸處一陣刺痛。
寧姚瞳孔微縮,刀勢急變,由守轉攻,一刀狠辣地斬向抓來的手腕,同時腳下步伐連踩,身形如風中柳絮,險之又險地避開了這致命一抓。
“嗤啦!”刀鋒劃過袁真頁的手腕,竟隻留下了一道淺淺的白痕,連皮都沒破。
袁真頁的肉身強度,遠超想象!
“小丫頭,有點意思!”
袁真頁眼中凶光更盛,攻勢愈發狂暴。拳、掌、爪、肘……逼得寧姚隻能不斷閃避格擋,刀劍與拳爪碰撞,發出連綿不絕的金鐵交鳴之聲。
屋瓦不斷被踩碎,氣勁四溢,將小巷兩側的牆壁刮出無數道深痕。
泥瓶巷外,有人在看著這一幕。
一位是身穿錦衣、麵容俊朗的少年,正是大隋皇子高稹。
他身側,站著一位麵白無須、微微佝僂著腰的老宦官,氣息晦澀深沉,如同古井深潭。
巷中激烈的打鬥聲、袁真頁的怒吼以及房屋倒塌的轟鳴隱隱傳來。
高稹遠眺,但距離太遠,他看不清具體細節,側頭問道:“吳爺爺,你覺得那兩個人和正陽山的老猿誰能贏?”
老宦官眼皮微抬,渾濁的目光似乎能穿透重重屋舍,將巷內的戰況儘收眼底。
他聲音尖細平淡,不帶絲毫感情:“回殿下,那黑衣少女劍意雖純,殺力不俗,惜乎年歲太輕,修為淺薄,如幼虎嘯穀,聲威有餘而筋骨未成。那搬山猿乃上古異種,皮糙肉厚,力大無窮,更兼廝殺經驗老辣,十合之內,少女必死。”
高稹挑眉,似有些遺憾。
初見寧姚的時候,他便有了些想法。
當然不是男女之情,他見寧姚第一眼,便知此人天賦異稟,絕對是山上拔尖的天才,於是起了拉攏之心。
隻可惜……
高稹默默看了眼身旁的老宦官。
老人低著頭,似乎沒注意到高稹的目光。
高稹沒有說話,收回了目光。
隻可惜這個閹狗,竟然私自對其下殺手,打傷了寧姚,破壞了他精心準備的拉攏。
好在那份玉璽已經到手了。
最重要的東西已經拿到,剩下的也隻是些添頭。
高稹心底那幾分遺憾散去,心情好了幾分。
他看向遠方的塵煙,心想那你便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