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照抱著新得的墨色長劍,離開了鐵匠鋪。
他沒有立刻出鎮,而是沿著龍須溪畔的土路,信步走了一段。
溪水潺潺,映著逐漸高升的日頭,碎金粼粼,晃人眼目。
林照已經從一些小鎮居民口中得知,馬婆婆前些時日被一個不知來曆的外鄉人失手打死了,屍體據說被其孫子匆匆收斂下葬。
而那位來自真武山的道人,也已經帶著馬苦玄離開。
按著時間,應該是在他們圍殺袁真頁的同一天。
如此說來,其實在那一天,小鎮裡一共死了兩位外鄉人……林照忽然想到。
他一路走到了那座已變回普通石拱橋的“廊橋”舊址。
隨後駐足橋頭,凝神感知四周。
水流聲,風聲,遠處街市的嘈雜聲……一切如常。
溪流之中,並無任何異常的水運凝聚,也沒有河婆蹤跡。
他抬手,指節輕輕摩挲著冰涼光滑的墨玉劍柄。
林照本來有些言語想要對馬婆婆說一說。
隻是他如今劍體小成,五感通玄,卻也未曾在龍須溪察覺到絲毫河婆的蹤跡,想來是躺在鋪子裡抽旱煙的楊老頭所為,不讓他見到已經變成河婆的馬婆婆。
林照雖然不知道楊老頭用用意,卻也不太在意。
正要轉身離開時,眼角餘光瞥見一個身影正從溪畔柳蔭下緩步走來。
那人身姿窈窕,穿著素淨的衣裙,氣質溫婉嫻靜。
正是李槐的姐姐,水神李柳。
林照停下腳步,待她走近,喚了一聲:“李姑娘。”
李柳聞聲抬頭,微微頷首:“林公子。”
她走到近前,目光並未在林照懷中那柄一看便知不凡的長劍上過多停留,聲音輕柔地說道:
“正要尋你,楊家鋪子的楊老頭讓我給你捎個話,得空去後山砍些新竹,把椅腿給換換,你給他做的竹椅,椅腿又壞了。”
這本是楊老頭吩咐她父親李二的,卻不知為何是李柳過來尋林照。
林照有些詫異,心想楊老頭葫蘆裡又在賣什麼藥?
劍譜和劍條都給完了,還有什麼事情要交代?
低頭看了眼懷中長劍,林照點頭:“好,我曉得了。”
他抬眼看了看天色,估算著時辰,便不再耽擱,對李柳道:
“我直接去後山砍竹吧,然後再去鋪子。”
李柳卻輕聲道:“我與你同去吧。正好我也想去山中走走。”
林照挑眉,看了她一眼。
李柳麵色平淡。
“山路不好走,砍竹子挺累的,也容易把衣裳弄臟,我去就行了。”
偏偏李柳已經走了過來,溫婉嫻靜的氣勢中竟帶著幾分強勢,“我平時幫母親做事的時候沒少弄臟衣服,也經常進山,沒有那麼嬌氣。”
聞言,林照心底些許懷疑得到了確認。
果然,這位真不是碰巧遇見他,分明是衝著自己來的。
可為什麼?
是楊老頭的原因?還是李槐?亦或者是因為陳平安的那份水運?還是因為齊先生?
林照心中念頭紛飛,卻並未多問,隻是點了點頭。
兩人便一前一後,沉默著走向小鎮外。
臨近小鎮就有數座山頭,“地真山”、“遠幕山”……名字都不錯,可惜這些年來都被掏空了底子,成了草包山頭。
不過砍竹子又不是買山,加上還有個古怪的李柳跟在一旁,他也不願意耽誤,直接走向最近的一處山包。
入了山林,尋到一片生有多年老竹的背陰坡地,林間清幽,竹葉沙沙。
林照立於那片青翠欲滴的紫竹林前,目光掃過,選定了一根竹節均勻、色澤深紫、約莫碗口粗細的老竹。
他並未取柴刀,而是心念微動。
“鏘——!”
一聲清越劍鳴乍起,卻不刺耳,宛若龍吟初響。
懷中墨色長劍應聲自行出鞘三寸,一抹凝練如實質的烏光自鞘中流淌而出。
林照並指虛引,那出鞘三寸的墨劍化作一道幽暗流光,無聲無息地繞著他選定的那根紫竹飛旋一周。
劍光過處,並無劇烈聲響,隻聞極其細微的“嗤”的一聲輕響,仿佛利刃劃過靜水。
那根挺拔的老竹微微一震,隨即自根部齊整地斷開,緩緩傾倒。
斷口處光滑如鏡,竟無一絲毛刺。
墨劍並未歸鞘,劍尖輕顫,懸停半空,發出細微嗡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