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廟上下皆知,神仙台一脈的魏晉,不僅生得一副好皮囊,更兼劍術超群、破境神速,而最令人側目的,還是他那高得嚇人的輩分。
前三點,自是源於他自身的天資卓絕。
而後一點,則全仗其師劉老祖的餘蔭。
正因如此,即便魏晉年方不惑,山上許多修行了百年的老修士見了他,也得恭恭敬敬喚一聲“師叔”。
至於那些年輕弟子,更是要執晚輩禮,口稱“老祖”或“師叔祖”。
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早年脫離風雪廟、另立門戶、如今在寶瓶洲亦是聲名赫赫的阮邛。
若論在風雪廟內的輩分,他其實算不得高。
倘若當年未曾離去,見了魏晉,恐怕也得依禮稱呼一聲。
不過,阮邛終究已是上五境的兵家聖人,無論置身何方勢力,皆能穩坐前排交椅。
修為境界到了他這般地步,輩分高低便不能與尋常情況一概而論了。
而作為魏晉代師收徒引入門牆的師弟,林照年紀更輕,方才十五,但論起輩分,卻與魏晉一般無二。
對此,林照心中早有預料,也暗自做過些準備。
隻是方才那中年男子沈澤的動作實在太快,行禮又太過乾脆利落。
林照剛想側身避讓,已是遲了半步。
知道再刻意推拒反倒顯得矯情虛偽,索性穩住身形,神色坦然地受了這一禮。
待沈澤直起身,林照才端正儀容,拱手從容還了一禮。
沈澤含笑看著林照。
對於山上神仙來說,輩分可以不重要,也可以很重要。
而尊卑也不以誰輩分高而確定。
有的人年紀輕輕就成就元嬰地仙,而有的人蹉跎半生至白發蒼蒼,也還在登山五境打轉。
一個境界高深的年輕弟子,受老一輩修士禮遇也是常事。
但是對於道統有序的宗門來說,卻尤為看重輩分一事。
風雪廟的譜牒仙師,是出身哪一脈、哪一支,承的是哪一位老祖的道統、在傳承序列中位列幾何……都是有著明確的記錄,能追溯到中土神洲的兵家祖庭。
越是正統、越是底蘊深厚的宗門,越重這些名正言順的規矩。
而這位出身文清峰的中年男子,本就是比較守”規矩“的那一撥人,又是值守山門譜牒,負責山中弟子登名傳序,對此看得便更重了些。
林照還禮後,堂內短暫靜默,沈澤率先開口:
“小師叔初入山門,若是對宗門譜牒傳承、祖師淵源有不明之處,祖師堂或許不方便,可來文清峰洞府尋我。”
見林照點頭,便繼續道:
“按宗門慣例,新入門弟子登名後,需在‘礪劍峰’修行三年,淬煉本性,夯實根基,可小師叔既入神仙台,此事……”
他略作停頓,似在斟酌措辭,“山主已有安排,小師叔靜候通知即可。”
林照心領神會,點頭稱是:“明白,謹遵宗門安排。”
沈澤不再多言,轉身悄然離去,衣袂拂過光潔的地麵,未發出一絲聲響。
林照獨立堂中,看著沈澤的背影離開,眸光閃了閃。
‘是劍修,也不知是什麼境界,至少在我之上,龍門不太可能,金丹?還是元嬰地仙?’
‘這位文清峰出身的修士看起來年紀和師兄差不多。’
他身懷本命飛劍【飛光】,又修成【後天劍體】,對於劍意劍氣極為敏感。
僅僅是照麵,便隱約察覺到沈澤言語間不經意散發的劍意。
‘劍意的品秩不如師兄,甚至……似乎比我的還差了些。’
這讓林照有些訝然。
能執掌宗門譜牒的,想來也不是風雪廟的普通修士。
他接觸的劍修不多,師兄魏晉、寧姚、劉灞橋。
袁真頁雖出身正陽山,卻是精怪一道,和正常劍修有不小的差距。
劉灞橋且不提。
魏晉和寧姚,一者玉璞劍仙,寶瓶洲最年輕的十一境。
一者劍氣長城天賦最高之人,得仙劍認主,
在這兩人麵前,林照模糊感知劍意似在伯仲之間,卻未曾真正比較過,無法確定太多,因此也未曾察覺自身劍意的特殊。
沈澤是他見到的第一個稍微“普通”些的劍修,卻讓他感受到明顯的差彆。
林照轉身走向殿門,回想起寧姚曾評價過他“劍意品秩極高”。
如今,倒是初步知道劍意有多高了。
踏出祖師堂,濕潤的雲霧之氣便撲麵而來。
林照抬眼望去,隻見師兄魏晉依舊立於雲台邊緣,而他的身旁,卻多了一位白衣人。
那人身形不高,麵若稚童,肌膚瑩潤如玉,正與魏晉並肩而立,共觀雲海。
雖貌若孩童,然其負手而立的氣度,卻如淵渟嶽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