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同偉的皮鞋踩在防靜電地板上，發出輕微的"咯吱"聲，像踩在曬乾的落葉上，每一步都帶著沉穩的節奏。研發中心的玻璃門自動滑開時，一股混合著咖啡與電子元件的味道撲麵而來，咖啡豆的焦香裹著電路板特有的金屬味，在鼻尖縈繞不散，還夾雜著點淡淡的汗味，是熬夜加班的科研人員身上的。他下意識地整了整領帶，領帶上的暗紋被頂燈照得發亮，是去年去深圳考察時，科技公司老總送的，說是"納米材質，防汙"，當時還覺得太花哨，現在看來倒挺實用，袖口沾著的點灰也不明顯。
"祁書記來了！"有人低聲提醒，聲音裡帶著點緊張，原本埋在電腦後的腦袋齊刷刷抬起來，像地裡冒出的蘑菇，三十多張臉在屏幕藍光的映照下，表情各異，有驚訝，有興奮，還有點不知所措。三十多台顯示器的藍光映在科研人員臉上，把黑眼圈襯得格外明顯，像化了煙熏妝。最前排的小夥子正啃著半截麵包，麵包是豆沙餡的，油乎乎的，麵包渣掉在鍵盤上，他慌忙用袖子去擦，袖口沾著的代碼打印紙碎屑簌簌往下掉，在桌麵上積成一小堆，像撒了把碎紙屑。
負責人老張快步迎上來，白大褂第二顆紐扣鬆了線，隨著腳步晃悠著，像隻不安分的眼睛，他跑的時候，口袋裡的圓珠筆還在叮當響。他手裡攥著個u盤，金屬外殼被汗浸得發亮，上麵還刻著個"研"字，是自己用小刀刻的。"您來得正好，我們剛調試完最新版的預測模型，就等您來看看了。"他的聲音帶著點亢奮後的沙啞，眼角的紅血絲像蛛網似的，縱橫交錯，"小王，快把昨天那個青川縣的案例調出來！讓祁書記瞧瞧咱們的成果！"
被點名的年輕研究員手忙腳亂地敲擊鍵盤，指甲縫裡還嵌著點焊錫，是昨晚焊電路板時不小心沾的，亮晶晶的。屏幕上跳出段監控錄像，畫麵有點抖，是青川縣農貿市場的角落，個穿黑夾克的男人正往兜裡塞東西，動作隱蔽得像偷油的耗子，手指在彆人的布兜裡摸索著，眼神還不停地瞟著四周。"這是上周三的盜竊案，"老張的激光筆在屏幕上劃了道紅光，像條小蛇，"係統提前48小時就預警了這個區域，準確率91，比上一版提高了五個百分點呢。"
祁同偉湊近屏幕，能看見那男人夾克袖口磨出的毛邊，和自己那件穿了三年的舊夾克很像，心裡莫名有點感觸。"怎麼做到的？"他的指尖在顯示器邊緣蹭了蹭，那裡積著層薄灰，是長時間沒擦的緣故，指腹沾了點灰黑色的粉末，"去年在江州看的係統，誤差率還在15以上，你們這進步夠快的。"
老張的嘴角咧到了耳根，露出顆補過的門牙，在燈光下泛著銀光，是年輕時打籃球被撞掉的。"我們加了個"行為慣性算法"，"他從抽屜裡翻出張草圖，上麵畫著密密麻麻的公式，像群亂爬的螞蟻，紙邊還沾著點咖啡漬，"就拿偷菜的賊來說，他總愛在周三下午動手，因為這時候市場人最多，買菜的、賣菜的擠在一起，好下手；還愛穿深色衣服，不容易被發現，這些規律都能被係統抓住，比老民警的直覺還準，而且不會累。"
角落裡突然傳來聲咳嗽，個頭發花白的老研究員慢慢站起來，動作有點遲緩，膝蓋還發出"哢吧"一聲響。他的白大褂上沾著塊咖啡漬，形狀像隻蝴蝶，是上周開會時不小心灑的。"張主任，這話有點滿了。"他的眼鏡片厚得像酒瓶底，說話時鏡片反光，看不清眼神，隻能看到鏡片後麵模糊的影子，"上周清河縣的詐騙案，係統就沒預警出來，還不是靠老陳他們蹲點三天三夜才抓的人？技術再厲害，也有跟不上的時候。"
年輕研究員的臉騰地紅了，像被潑了盆熱水，耳朵尖都紅透了，手指在鍵盤上戳得飛快，鍵盤發出劈裡啪啦的響聲："李教授，那是因為清河縣的數據不全，好多老人不會用智能手機，信息錄不進來，係統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
"數據不全就是缺陷！"老研究員把手裡的保溫杯重重放在桌上，裡麵的枸杞和菊花晃出了點，在杯蓋內側結了層紅漬，像塊小小的瑪瑙，"搞技術的不能當睜眼瞎，山裡的情況複雜著呢，不是光靠算法就能包打天下的。有些老人連自己的名字都寫不全，怎麼錄信息？還得靠人去跑，去問，去記。"
祁同偉的目光在兩人之間轉了圈，落在牆上的進度表上，"新型預測軟件"幾個字被紅筆圈著，後麵跟著串日期，最近的那個被打了個叉，旁邊還寫著"調試失敗"。"老李說得對，"他拿起桌上的半塊麵包，是小王沒吃完的，還帶著點溫度，包裝袋上印著"全麥"字樣，"技術得跟地裡的種子似的，得接地氣才能發芽，不然就是空中樓閣。青川的護林員記的筆記，能不能想辦法輸進係統？那些可是第一手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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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張的手在頭發裡抓了抓，抓下幾根灰白的發絲，掉在白大褂上，格外顯眼。"我們試過，但字跡太潦草，好多字認不出來，識彆率隻有60，誤差太大。"他突然拍了下大腿，白大褂口袋裡的圓珠筆滾出來，在地上轉了個圈，停在祁同偉的皮鞋邊，"可以讓派出所的人幫忙錄入啊！就像當年辦黑板報似的，大家輪流來，既能保證數據準確，還能讓基層民警熟悉係統，一舉兩得。"
"經費呢？"老研究員推了推眼鏡，鏡片滑到鼻尖，露出布滿皺紋的額頭，溝壑縱橫，像塊老樹皮。"服務器已經連續三天死機了，內存不夠用，處理速度慢得像蝸牛爬。申請的新設備還在采購科壓著，說是"優先級不夠"，讓給教育係統的設備讓路，這活兒沒法乾了。"他的聲音有點激動，手都有點抖。
祁同偉沒接話，走到服務器機櫃前，能聽見裡麵傳來的嗡嗡聲，像無數隻蜜蜂在飛，震得機櫃有點輕微的晃動。最上麵的機櫃指示燈閃著黃燈，是過載的信號，和他辦公室那台用了五年的老空調一個毛病，總在負荷大的時候出問題。"設備的事，我下午給後勤打電話，讓他們優先解決，實在不行先從其他部門調幾台過來頂著。"他掏出手機，屏幕上還留著早上看的盜竊案通報，照片上的嫌疑人臉被打了馬賽克，"但有條規矩，技術再先進，也不能替代人的判斷。就像這麵包，機器烤的再勻，也不如老娘親手蒸的饅頭香，那裡麵有家的味道，技術裡也得有家的溫度。"
小王突然歡呼一聲，聲音在安靜的研發中心裡格外響亮，嚇了大家一跳。屏幕上的預警準確率跳到了94，紅光閃爍得像過年的燈籠，刺眼又喜慶。"祁書記，您看！我們把護林員的筆記關鍵詞提取出來，準確率上去了！"他的手指在觸摸屏上劃著，軌跡像道閃電，"張大爺記的"穿花襯衫、瘸腿、愛往玉米地鑽"，係統能自動關聯到三個前科人員，其中一個就是上周作案的那個！"
老張湊過去看，呼吸吹得屏幕上蒙了層霧，他趕緊用袖子擦了擦，露出更多數據，眼睛瞪得大大的。"這就叫土洋結合！"他笑得眼角的皺紋堆成了山，"等係統完善了，讓每個派出所都裝一套，民警出警前先看一眼預警，心裡就有數了，能少走不少彎路，還能提高效率。"
離開研發中心時，祁同偉的皮鞋沾了點焊錫渣，是從地板縫裡蹭的，亮晶晶的，像撒了把碎銀。走廊牆上貼著張泛黃的標語："科技強警，實乾興邦"，字跡是手寫的，筆鋒剛勁，像把出鞘的刀，是老廳長當年寫的，已經在那兒貼了十年。保潔阿姨正在拖地，拖把杆上纏著圈膠帶，是斷過又接起來的，用了好幾年了。她看見祁同偉，趕緊往旁邊讓，拖把上的水濺到了他的褲腳，留下個深色的印子，她慌忙道歉，臉都紅了。
回到辦公室，祁同偉讓秘書通知相關部門負責人開會，時間定在下午三點，特意強調"帶實料，彆放空炮，說點有用的"。他泡了杯茶，茶葉是青川縣寄來的野茶，梗子有點多，卻透著股清冽的香，和研發中心的咖啡味完全不同，更自然，更舒心。窗台上的仙人掌開了朵小花，嫩黃色的，在滿桌文件裡像顆星星，是上個月青川縣的孩子們送來的，說"能防輻射，保護祁書記的眼睛"。
三點整，會議室的門被推開時，祁同偉正在看份設備采購清單，上麵的"gpu服務器"幾個字被他用紅筆畫了圈，旁邊標著"比市場價高8，有問題"。常務副廳長第一個進來，公文包上的鎖扣壞了，用根紅繩纏著，像係了個平安結，是他老伴給弄的，說能保平安。"祁書記，您要的基層培訓方案我帶來了，改了三版，您看看行不行。"他把文件往桌上一放，紙頁發出嘩啦聲，"但說實話，好多老民警連智能手機都玩不轉，學這新係統怕是費勁，他們總說"老辦法管用，沒必要學新的"。"
話音剛落，治安總隊隊長跟著進來，軍綠色的褲子上沾著點泥，是早上在靶場練槍時蹭的，還帶著股硝煙味。"我覺得能行，"他往嘴裡扔了顆薄荷糖，說話帶著股清涼味，薄荷味在空氣中散開，"上次在望月鎮，張大爺都能學會用微信報警，民警咋就學不會？關鍵是得有耐心教，像教孩子走路似的，一步一步來，還得讓他們嘗到甜頭，知道這新東西確實好用。"
人陸續到齊，煙霧在屋頂聚成了團，像朵灰色的雲，嗆得有人咳嗽。祁同偉把研發中心的演示視頻投在牆上，畫麵裡的預警紅點正在青川縣地圖上移動，像群被驚動的螞蟻，四處亂竄又有跡可循。"創新不是趕時髦，不是為了好看，"他的手指在"青川縣"三個字上敲了敲，桌麵發出輕微的響聲，"是讓民警少跑腿，讓群眾少受害，讓工作更高效。但有個前提，不能為了創新丟了根本，咱公安的根本就是跟老百姓站在一塊兒，心貼心，實打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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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技處處長推了推眼鏡，鏡片後的眼睛轉了轉，像是在琢磨什麼。"我們打算搞個"師徒結對"，讓年輕技術員跟老民警搭夥，老的教經驗，小的教技術，互相補台，共同進步。"他從包裡掏出份名單，上麵的名字用紅線連在一起，像張網，把大家的心都連在了一起，"青川縣的小趙就跟李教授結對，昨天還一起破了個偷獵案，配合得可好呢，一個懂技術，一個熟悉地形，珠聯璧合。"
"經費怎麼辦？"財務科的大姐突然開口，她的指甲塗著暗紅色的指甲油，正飛快地在計算器上摁著，發出劈裡啪啦的響聲，"新係統一年維護費就得五百萬，還不算培訓費、設備更新費，這筆錢從哪兒出？總不能讓辦案經費再縮水吧？基層已經夠苦的了，民警的執勤補貼還等著發呢。"
祁同偉從抽屜裡拿出份資產清查報告，某分局的公務車登記表上，輛帕薩特一年隻跑了1200公裡，保養費卻花了三萬，單子上的"更換真皮座椅"幾個字格外刺眼。"把這些閒錢盤活，夠買三套係統還有富餘。"他的鋼筆在"1200公裡"上劃了道線，又粗又深，"我看有些領導的專車，除了開會就是停在車庫裡落灰，不如換成電動車，節能環保，省下的油錢給研發中心買服務器，這才是把錢花在刀刃上。"
會議室裡的煙霧淡了些，有人打開了窗戶，風把桌上的文件吹得掀了頁，帶著點外麵的新鮮空氣進來。治安總隊隊長嚼著薄荷糖，咯吱咯吱響，聽得人有點牙酸。"我舉雙手讚成！上周去基層所隊，看見民警還在用十年前的電腦，開機就得五分鐘，急得直拍桌子，鍵盤都拍壞了好幾個。有這新係統，他們能輕鬆不少，也能多破點案子，讓老百姓更安心。"他的拳頭在桌上輕輕砸了下，帶著股勁兒，"隻要能讓弟兄們辦案方便點，彆說少開點車，就是讓我騎自行車上班都行，就當鍛煉身體了。"
祁同偉看了眼牆上的掛鐘，時針剛過四點，陽光透過百葉窗，在地上投下道道金線，像撒了把金條。"就這麼定了，"他把方案往每人麵前推了推，紙頁邊緣被訂書針紮出了個豁口，有點毛糙，"科技處負責係統調試，下月初在青川縣試點，出了問題及時改；治安總隊搞培訓，編本《土辦法與新科技》的小冊子，用漫畫圖解，生動形象，彆搞那些乾巴巴的條文，沒人看；財務科把經費明細列出來，一分錢都要花在刀刃上，下周黨委會討論，大家一起把把關。"
散會時，常務副廳長的紅繩纏住了文件，解了半天才解開，繩結打得像個死疙瘩，他嘟囔著"這繩太調皮"，引得大家笑了起來。科技處處長抱著方案跑在前頭，皮鞋在走廊裡敲出急促的響，像在趕火車，生怕耽誤了時間。祁同偉收拾文件時，發現小王研究員偷偷塞給他的紙條，上麵寫著"係統昵稱想叫"平安哨"，您覺得咋樣？希望它能像村口的哨子一樣，守護大家的平安"，末尾畫了個吹哨子的小人，憨態可掬。
他拿起筆，在"平安哨"三個字旁邊畫了個笑臉，嘴角咧得大大的，還畫了兩個圓圓的酒窩。筆尖戳破了紙，透著後麵的陽光，金燦燦的，溫暖又有希望。窗外的麻雀落在空調外機上，嘰嘰喳喳地討論著什麼，像是在為這個新名字歡呼，其中一隻的羽毛被風吹得翻了過來，露出底下的白絨，像件沒穿好的衣裳，有點滑稽又很可愛。
祁同偉把紙條夾進筆記本，裡麵還夾著片青川縣的銀杏葉，是上個月調研時撿的，現在已經乾透了，變成了金黃色，葉脈清晰可見，像條條小路。他想起望月鎮的張大爺，想起研發中心那些熬紅的眼睛，想起會議室裡爭論的聲音，這些像一顆顆珠子，串起來就是改革的模樣，不那麼光鮮亮麗，卻很實在，很有力量。
桌上的野茶還冒著熱氣，香味漫過文件，漫過窗台，漫過整個辦公室，像春天的風，帶著點新綠的味道，清新又充滿生機。他知道，這創新的路還長著呢，就像登山，過了這道梁還有那道坡，但隻要一步一步往上走，總能看見更亮的光景，總能離目標更近一點。
基層的電話就是這時打來的，是青川縣小趙，聲音裡帶著抑製不住的興奮，還有點喘："祁書記，"平安哨"剛才預警了個拐賣兒童的，我們跟李教授一起把人販子堵在了汽車站，孩子沒事，正給家裡打電話呢，哭著喊媽媽，聽得人心裡不是滋味又很慶幸！"電話那頭傳來孩子的哭聲，還有民警的安慰聲，亂哄哄的，卻讓人心裡踏實，像塊石頭落了地。
祁同偉嗯了一聲，掛了電話，手指在桌麵上輕輕敲著，節奏像支不成調的歌，卻透著滿足和欣慰。陽光從窗口移到了牆上，照在那張"平安哨"的紙條上，把字跡曬得更清楚了，也曬得心裡暖暖的。他想，這名字起得真不賴，就像村口的老槐樹，風一吹就響，提醒著大家夥兒，平安這事兒，得時時刻刻記在心上，得靠大家一起努力。
研發中心的燈應該又亮起來了，小王他們肯定在加班調試係統，老張的白大褂還掛在椅背上，上麵的咖啡漬在燈光下格外顯眼，李教授的保溫杯裡又續了新茶，枸杞和菊花在熱水裡舒展著。這些人，這些事，像星星一樣，在改革的夜裡閃著光，雖然不那麼耀眼，卻足夠照亮腳下的路，指引著方向。
祁同偉拿起外套，準備去趟研發中心，看看那些年輕人，順便把剛批準的設備采購單送過去，給他們加加油鼓鼓勁。走廊裡的標語被風吹得晃了晃，"科技強警，實乾興邦"幾個字在燈光下格外清晰，像在跟他打招呼，也像在跟他一起加油。他想，隻要大家夥兒心往一塊兒想，勁往一塊兒使，這平安漢東的目標，就不算遠，總有一天能實現，到時候每個人的臉上都會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夜色漸漸濃了，辦公樓的燈一盞盞亮起來，像天上的星星落了下來，點亮了整個漢東省的夜空。祁同偉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儘頭，腳步聲越來越遠，卻在每個人的心裡留下了沉甸甸的回響，那是對創新的期待，對平安的向往，也是對未來的篤定。這路，還得接著走下去，一步一個腳印，踏踏實實，不回頭，也不能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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