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墨握著青銅觥碎片的手沁出薄汗，碎片的震顫頻率越來越快，像敲在他心尖上的鼓點。
三人順著西郊亂葬崗向北走了半小時，荒草從腳麵蹭到小腿，遠處傳來烏鴉的啞啼，蘇檀的登山靴突然踢到塊半埋土裡的青石板——上麵隱約能辨出“鎮靈古寺”四個字，青苔爬滿“寺”字最後一豎，像道凝固的血痕。
“到了。”陳墨喉結動了動。
碎片在掌心燙得驚人，他能感覺到血脈裡有什麼東西在往上湧，像被火燎著的藤蔓，“當年司命殿......可能就毀在這裡。”
李長生的羅盤突然瘋狂轉動，指針撞在玻璃罩上叮當作響。
他白胡子跟著顫抖，枯瘦的手指按住羅盤：“地脈亂了！這地方陰陽氣攪成了漿糊，難怪資料要抹掉它——”話音未落，陳墨腳下的荒草突然倒伏，露出塊刻著雲雷紋的青石門坎。
蘇檀蹲下身，用拓印刷掃去浮土。
門坎縫隙裡滲出陰寒的風，裹著股陳腐的銅鏽味：“門坎是西周的，和博物館那尊青銅觥紋路同源。”她抬頭看陳墨，手電筒的冷光在她眼底晃了晃，“你說的地下通道，可能就在門坎下麵。”
陳墨單膝跪地，碎片貼在門坎上。
“嗡——”金屬震顫聲炸響，門坎突然裂開道縫隙，黑黢黢的往下延伸，像張吞人的嘴。
他想起父親失蹤前塞給他的日記本，最後一頁畫著類似的門，旁邊寫著“莫信輪回，莫入魂歸”。
“我先下。”他扯下腰間的安全繩，回頭看蘇檀時放軟了語氣，“你跟著李老，他羅盤要是轉得太凶，咱們就撤。”
“撤？”李長生把羅盤往懷裡一揣，摸出張黃符拍在陳墨後頸，“我活了七十歲，就等今天見點真章。”他彎腰時，道袍下擺掃過門坎，符紙在陳墨後頸發燙，“這符鎮著你的陽火，要是感覺冷過骨頭，立刻喊停。”
通道比想象中陡，陳墨的登山扣刮著石壁往下滑，手電筒光掃過牆麵——全是密密麻麻的刻痕，像是指甲抓出來的，又像是某種失傳的文字。
他落地時踩碎了塊陶片，脆響在通道裡撞出回音，蘇檀的聲音緊跟著落下來：“小心腳邊，有碎陶俑。”
等三人聚在通道底部，陳墨的手電筒照亮了正中央的青銅大鼎。
鼎足鑄著吞尾蛇紋，鼎身布滿裂紋，最寬的那道裡卡著半截鏽劍。
蘇檀湊近時，發梢掃過鼎沿，突然倒抽口冷氣：“鼎底有字！”
她蹲下身，用拓印紙覆在鼎底。
陳墨湊過去，看見拓印紙上浮現出“黃泉契約”四個古篆，筆畫裡滲著暗紅，像被血浸過。
“我在海外見過類似的文獻。”蘇檀的指尖微微發抖，“這不是封印，是交易——用陽壽換力量，用活人魂換陰司權。”她抬頭時，手電筒光打在她臉上，陰影裡的眼睛亮得駭人，“黃泉商盟......他們一直在拿活人的命做買賣。”
“噤聲！”李長生突然抓住陳墨後領往後拽。
陳墨踉蹌兩步，腳邊的地麵“哢嚓”裂開蛛網紋，碎石簌簌往下掉。
等灰塵散去，地下竟露出座石棺，棺蓋正緩緩往旁邊滑，發出指甲刮黑板般的刺響。
“退！”陳墨拽著蘇檀往石壁靠。
石棺裡冒出團黑霧，等霧散了，裡麵坐著個身披黑袍的傀儡。
它的臉是青銅鑄的，眼窩裡嵌著兩顆夜明珠，嘴一張一合，發出生鏽齒輪轉動的聲音：“汝等......擅入魂歸處......”
“陰陽眼！”陳墨咬舌尖逼出血，眼前的畫麵突然扭曲——傀儡體內纏著無數黑線，每根線都連向遠處的陰雲。
係統提示音在腦子裡炸響：“檢測到黃泉信使，建議使用驅邪符篆！”他摸出符紙的手頓住——父親日記本裡夾著張同樣的符，背麵寫著“此符可破虛妄”。
“蘇檀，護好拓印！李老，封它退路！”陳墨甩符紙的動作比腦子快。
符紙燒著藍焰貼在傀儡胸口，傀儡發出尖嘯，青銅手指猛地戳向陳墨咽喉。
李長生的桃木劍擦著陳墨耳垂刺過去，釘在傀儡肘彎；蘇檀抄起拓印工具砸在傀儡膝蓋，金屬撞擊聲裡，傀儡的黑袍簌簌往下掉，露出裡麵密密麻麻的咒文。
“你們......以為終結了輪回？”傀儡的青銅臉裂開道縫，夜明珠“啪”地碎成渣，“不過是......重演開端......”話音未落，它整個崩成青銅碎片，地上隻留張泛黃的紙，上麵歪歪扭扭寫著“父留字：墨兒，勿信門後”。
陳墨的呼吸突然停滯。
這是父親的字跡，他認得出那個“墨”字最後一豎的勾。
碎片在掌心灼燒的痛感突然消失，他低頭，看見碎片正往皮膚裡鑽，金色紋路順著血管爬向心臟。
係統提示音不再機械，像是帶著點歎息：“係統滿級，解鎖因果預覽。”
眼前突然閃過無數畫麵：第一次觸碰到青銅觥時的猶豫，選擇驅邪符篆時的心跳，在凶宅裡握住那隻鬼手的溫度......每個選擇都分出枝椏，有的枝椏上他被厲鬼撕碎，有的枝椏上蘇檀倒在血泊裡，有的枝椏上李長生的白胡子染成了黑。
最後所有畫麵都彙向那扇半開的青銅門，門後站著個戴青銅麵具的人，麵具下的眼睛......和陳墨鏡中的眼睛一模一樣。
“原來我們一直在重複......”陳墨喃喃出聲，喉嚨發緊。
蘇檀的手突然覆在他手背，溫度透過皮膚傳進來：“你看到了什麼？”李長生的羅盤不知何時停了，指針正正指向青銅門的方向。
通道裡的陰風突然轉了方向，順著他們來時的路往上灌。
陳墨望著掌心已經消失的碎片，想起傀儡臨死前的話，想起父親日記本裡那幅青銅門的畫——原來所有的選擇，早就在門後寫好了開頭。
而那扇門，正隨著因果預覽的畫麵，在他腦子裡緩緩......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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