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王府。
“十有八九,都是江南士族的子弟?”
朱旺看著手中的奏報,眉頭緊鎖。
這個結果,像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他臉上。
不拘一格降人才,真是妥妥的理想主義。
他本以為,自己設計的這場“疫苗答題”,會是一場公平公正的,麵向全天下寒門學子的“魚躍龍門大會”。
他幻想著,能從中發掘出無數像楊士奇、何嶸那樣,雖出身貧寒,卻才華橫溢的璞玉。
可現實,卻給了他沉重的一擊。
他精心搭建的舞台,最終還是成了那些早已占據了最優資源的世家子弟們,表演和鍍金的秀場。
“殿下……”蔣瓛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觀察著朱旺的臉色,“此事您看該如何處理?”
朱旺沒有立刻回答。
他將奏報緩緩地放在桌上,閉上眼睛,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
他知道,這件事,絕不像表麵上看起來那麼簡單。
它觸及到的,是這個時代最根本,也最難以撼動的核心矛盾——階級固化與教育壟斷。
“去,”他睜開眼,聲音有些疲憊,“把道衍大師、沈焱、三寶,都給我叫來。對了,把解縉、楊榮、楊士奇、何嶸,也都一並叫上。”
……
半個時辰後,澳王府的書房內,氣氛凝重。
朱旺將奏報,傳給了在場的每一個人。
當眾人看完之後,房間內陷入了一片長久的沉默。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性格最為直爽的沈焱。
“豈有此理!”他猛地一拍桌子,臉上滿是憤懣,“這定是舞弊!是那幫江南士族,在背後搞的鬼!他們定是提前買通了什麼人,泄露了考題!”
“殿下!”他對著朱旺一抱拳,眼中噴火,“請允卑職帶人,將這些舞弊的家族,統統徹查一遍!我倒要看看,他們的骨頭,是不是比詔獄裡的烙鐵還硬!”
然而,新來的何嶸卻搖了搖頭,提出了不同的看法。
“沈兄此言,恕在下不敢苟同。”他緩緩開口,聲音不大,卻邏輯清晰,“在下以為,出現這種情況,未必就是舞弊。”
他看了一眼眾人,繼續說道:“諸位請想,這世上之事,本就不公。士族之子,自幼便有良師教導,家中藏書萬卷,衣食無憂,可專心向學。而寒門之子呢?莫說讀書識字,能吃飽飯,不被餓死,已是邀天之幸。兩相對比,如同以精兵對疲卒,這結果或許才是最真實的常態。”
“即便其中有少數投機取巧之輩,”何嶸歎了口氣,“但恐怕,也改變不了這十之八九的懸殊比例。”
何嶸的這番話,雖然殘酷,卻是血淋淋的現實。
在場的眾人,除了何嶸和楊士奇,幾乎都出身於士族或官宦之家,他們比任何人都清楚,寒門想要出頭,有多麼艱難。
一直沉默不語的道衍大師,此時也緩緩睜開了眼睛。
“阿彌陀佛。”他雙手合十,聲音空靈,“何施主所言,乃是‘果’。但殿下所憂,乃是‘因’。”
“若長此以往,優者愈優,劣者愈劣。朝堂之上,皆為世家子弟;鄉野之間,再無讀書之聲。則階層固化,上下隔絕,國之根基,必將動搖。此風斷不可長。”
道衍的話,說到了問題的核心。
朱旺讚許地點了點頭。
這妖僧,果然看得透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