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燕王府。
與雲南那摧枯拉朽般的戰事相比,這裡的氣氛,卻顯得有些沉悶。
朱棣一身戎裝,坐在帥案之後,眉頭緊鎖,死死地盯著麵前那副巨大的漠北軍事沙盤。
沙盤之上,代表著北元殘餘勢力的紅色小旗,依舊密密麻麻,如同附骨之疽,盤踞在長城之外的廣袤草原之上。
在他的下方,張玉、朱能等一眾燕山衛的悍將,個個盔明甲亮,神情肅穆,卻又都帶著幾分按捺不住的焦躁。
“王爺!”
性格最為火爆的朱能,第一個忍不住,上前一步,抱拳請戰。
“末將聽聞,沐英那小子,在南邊打得是風生水起,好不痛快!咱們……咱們也不能總在這兒乾看著啊!那幫北元的韃子,最近又開始在邊境上探頭探腦了。請王爺下令,讓末將帶三千鐵騎,出去衝殺一陣!也讓他們知道知道,誰才是這草原的主人!”
“沒錯!王爺!末將願為先鋒!”
“請王爺下令!”
一時間,整個帥府之內,請戰之聲,此起彼伏。
朱棣卻沒有立刻回答。
他隻是緩緩地,從桌案上,拿起了一份來自應天府的《大明日報》,以及一封……由他夫人徐妙雲,親筆所寫的家書。
報紙上,連篇累牘地,都在報道著雲南的大捷。
那字裡行間對“新式火器”和“新式戰法”的吹捧,看得他這個真正的沙場宿將,都有些眼紅。
而徐妙雲的信中,除了報平安和講述兩個兒子在“皇家格物學院”的趣聞之外,更是用一種極為崇拜的語氣,反複地,提及了一個人的名字——
澳王,朱旺。
“……夫君,你是不知,旺哥他……當真是神人也。他所思所想,所作所為,皆遠超我等凡人想象。熾兒與煦兒能得其教誨,乃是天大的福分。妾身如今,亦在醫學院旁聽,方知天地之大,格物之妙……”
朱棣放下信紙,心中五味雜陳。
他當然知道朱旺厲害。
他送來的那些千裡鏡、新式地圖、甚至是那匪夷所思的“光學電報”,早已讓朱棣的燕山衛,在情報偵察方麵,占儘了優勢。
但他還是有點不服!
他朱棣,是大明朝最能打的藩王!
他靠的是手中的長槍,胯下的戰馬,以及麾下那支百戰百勝的燕山鐵騎,一刀一槍,拚出來的赫赫威名!
可現在,所有人都告訴他,時代變了。
一個遠在京城,看起來文質彬彬的堂兄,隨便拿出點“奇技淫巧”,就能讓沐英在南疆,打出他做夢都不敢想的戰績。
這讓他如何能服氣?
“都給本王閉嘴!”
朱棣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來,虎目圓睜,環視著下方的眾將,“衝殺?衝殺有什麼用?!”
他指著沙盤,聲音中充滿了不甘與煩躁。
“你們以為,本王不想打嗎?可你們看看!那草原,有多大?那韃子,來去如風!咱們的鐵騎再快,能快得過他們的戰馬嗎?咱們的人再多,能把整個草原都給填滿嗎?”
“打不著,追不上,耗不起!這,才是咱們最大的困境!”
“若是不能想出一個一勞永逸的法子,將他們連根拔起。就算咱們打再多的勝仗,也不過是……給他們撓癢癢罷了!”
朱棣的這番話,讓原本還戰意高昂的眾將,都漸漸冷靜了下來。
他們知道,王爺說的,是事實。
就在這時,一名親兵,匆匆從門外走了進來。
“啟稟王爺!應天府……來人了!”
“應天府?”朱棣眉頭一皺,“誰?”
“是……是澳王殿下府上的人。為首的,是一位自稱‘道衍’的大師。”
“道衍?”
朱棣一愣。
他記得這個名字,徐妙雲在信中提過,說是朱旺身邊最倚重的謀士,一個……極為了得的和尚。
他來做什麼?
……
半個時辰後,燕王府,一間僻靜的禪房內。
朱棣與道衍,相對而坐。
“大師……遠道而來,不知……有何見教?”
朱棣開門見山地問道。
他不喜歡拐彎抹角。
道衍微微一笑,雙手合十,行了一個佛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