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燈,但光得有人守。
這句話我寫在公開信裡,也刻進了自己的骨頭裡。
可當b7區那扇熟悉的鐵門出現在眼前時,我的心還是猛地一沉——門鎖已經熔成了一團扭曲的金屬,像被烈火舔舐過的殘骸。
玻璃碎了一地,踩上去發出細碎而刺耳的聲響。
三盞長明燈,兩盞熄了,隻剩下一盞孤零零地亮著,在滿屋狼藉中搖曳如將儘的呼吸。
牆上用黑漆噴著一行字:“偽神下台,真光當燃。”
觸目驚心。
我站在門口沒動,風從破窗灌進來,吹起地上幾張燒焦的紙片。
其中半片殘燈罩還嵌著一張泛黃的尋人啟事——是我五年前親手貼的第一張,父親失蹤後的第七天,我蹲在這間屋裡,一筆一劃寫下他的名字、年齡、衣著特征,貼上照片,然後整夜守著這盞燈,等一個不會回來的人。
如今,連這盞燈都被砸了。
我沒有報警。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一旦警笛響起,媒體就會蜂擁而至,鏡頭對準的是“前主席遭遇襲擊”,而不是“夜燈屋被毀”。
他們會把這場破壞變成一場鬨劇,或是英雄落難的悲情戲碼。
而我要的,是讓這件事沉下來,沉進每個人心裡。
十分鐘後,安保顧問趙先生到了。
他穿著黑色夾克,肩線筆直,眼神掃過現場時沒有一絲波動。
戴上手套,一句話沒說,開始拍照、取樣、檢查監控線路接口。
我知道他在想什麼——這不是普通的泄憤行為。
監控硬盤被撬走,手法專業;縱火點選在燈座下方,溫度控製精準,隻為毀物不引發大火;牆上的標語,字體經過刻意處理,留不出筆跡特征。
這是衝著象征意義來的。
而這間屋,偏偏是最不該被碰的那一間。
“是誰?”我終於開口。
安保顧問趙先生沒抬頭,隻低聲說了句:“查了備用電源記錄,斷電時間精確到秒。外行做不到。”
我攥緊了拳頭。
移交職務才七天,聯盟去中心化才剛起步,就有人迫不及待要撕開裂口。
他們不是在燒一間屋子,是在試探我們有沒有脊梁。
輪值委員會的緊急會議很快在雲端召開。
屏幕一個個亮起,創新專家孫先生第一個發言:“必須立刻啟動‘螢火響應協議’!百名誌願者同步點亮燈火,用行動告訴所有人——我們不怕。”
“情緒化重建等於變相認輸。”評估師張先生冷冷打斷,“我們現在缺的不是燈光,是判斷。三百七十一例模仿塗鴉,十七個分站收到威脅,ip分布全球六個節點。這不是自發行為,是係統性瓦解。”
爭論僵持不下。
我正要說話,畫麵突然閃爍,係統彈出紅色預警框:【新增威脅情報:美洲、東南亞、歐洲區域出現同步異常活動,初步判定為組織化網絡策應】。
培訓師劉先生的聲音輕輕響起,卻像釘子一樣紮進每個人的耳朵:“他們在測試我們——誰來按下啟動鍵?林致遠走了,輪值委員會能扛住嗎?還是說……我們已經成了沒有舵的船?”
會議室陷入死寂。
就在這時,安保顧問趙先生忽然關閉了我的麥克風,悄然遞來一張折疊的紙條。
我打開——隻有短短一行字:
ip溯源終點:李維漢海外基金會旗下安保公司,注冊地開曼群島。
手指瞬間發冷。
他沒動我,他在瓦解“我們”。
原來如此。
他不需要打倒我,隻要讓這座由信任與微光築成的塔,自己鬆動、崩塌。
他曾說過一句話:“製度不過是人的影子,影子沒了,光還在嗎?”
可這一次,我想讓他看看——光,未必需要一個持燈者。
我沒有申請調用主席權限,也沒有召集特彆會議。
第二天清晨,我以排班員身份向係統提交了一份《b7區複原方案》,標題樸素得近乎笨拙:《種一盞燈》。
方案內容很簡單:不用捐贈物資,不搞儀式重啟,也不對外發布聲明。
隻做一件事——邀請過去五年曾在b7區留下故事的三百二十六位訪客,每人帶回一撮灰燼,種一株耐寒的燈芯草。
創新專家孫先生看到方案時幾乎跳起來:“太慢了!三個月才能見綠!我們要的是回應,不是園藝!”
我說:“那就三個月。我們要讓人記住,修複比毀滅更費時間。”
令人意外的是,委員會全票通過。
當晚,我獨自回到空蕩的b7區。
清理完最後一塊碎玻璃,我在屋子中央架起那台老舊的投影儀——它曾記錄下無數個夜晚的低語與淚水。
按下播放鍵,畫麵開始晃動:一位老人顫抖著念完給亡妻的家書;一個小女孩趴在桌上畫全家福,爸爸的位置空著;還有那個流浪歌手,五音不全地唱著跑調的《歸途》,卻被一群人輕聲跟唱……
光影斑駁,映在焦黑的牆上,像一場未完成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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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夜色濃重,風穿過殘破的窗框,發出細微嗚咽。
我坐在那裡看了一整晚。
第三夜,我值通宵班。
淩晨一點,門外傳來腳步聲。
很輕,但節奏穩定,像是習慣黑夜的人。
門被推開一條縫,一個人影站在外麵,穿著便服,肩上背著戰術包。
我沒起身,隻是望著那束逆光中的輪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