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還在耳膜裡敲著,但我已經顧不上怕了。
張評估師發來的那份招標文件就躺在電腦屏幕上,白底黑字,像一張冷笑著的麵具。
我盯著“無效救助響應率”這六個字,手指不自覺地攥緊了桌角。
當年那個冬天,我在橋洞下被社工勸了整整兩個小時,說可以安排進臨時安置點。
我說我想等一等,等家裡回信——可他們隻記了一筆:“乾預失效”。
三天後,我的檔案被打上標簽,從係統裡悄然移除。
原來不是沒人幫我,而是這套規則,根本不想幫我們這樣的人。
“林致遠。”張評估師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低沉得像壓著一層霧,“你知道最諷刺的是什麼嗎?這個項目打著‘科技向善’的旗號,申請的是社會創新基金,還上了市裡的民生工程名錄。可它的核心邏輯,是把人當成城市景觀裡的汙漬,去‘清理’,而不是去‘連接’。”
我閉上眼,腦海裡浮現出昨晚視頻下那些留言。
那麼多人記得那一碗粥、那一把傘、那一句“彆怕”……他們不是消失了,是被人強行定義為“不該存在”。
“所以你打算怎麼做?”我問。
“我已經給他們遞了一顆糖。”他說,“省婦聯的郵箱三年前停用了,但域名還在。我偽造了一份《關於“夜燈屋”項目數據異常的初步核查意見》,措辭嚴厲,提到我們過度乾預‘高抵抗型流浪者’,涉嫌侵犯自主權,建議暫停撥款。”
我猛地睜眼:“你要讓他們自曝?”
“對。”他冷笑,“如果李維漢真如我們所想,早就和陳世昌串通好,借公益洗錢、用數據造假換政績,那他絕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他會立刻推動項目轉向,切斷所有可能暴露風險的資金鏈——包括我們的誌願者補貼、庇護站租金、夜間巡邏車油費。隻要他動了,就是留下痕跡。”
我不由坐直了身體。這是個局,一個用假情報引蛇出洞的局。
可還沒等我說話,手機又震了一下。
趙安全顧問的消息跳出來,隻有兩個字:進去了。
我立刻點開加密通道,一份截圖傳了過來——是新程集團內測係統的界麵,標題赫然寫著:“城市淨化指數模擬推演v2.3”。
頁麵中央是一張動態地圖,紅點密布在城西工業帶、老鐵路沿線、地下通道……每一個紅點代表一個流浪者。
係統正在運行一段倒計時:90天清零計劃。
操作日誌顯示,他們的策略分三步:第一階段,通過ai語音外呼發送虛假就業信息,誘導目標離開主城區;第二階段,聯合環衛、城管進行夜間巡查,“勸離”滯留人員;第三階段,雇傭第三方公司,讓臨時工冒充本人簽署《自願返鄉承諾書》,拍照上傳即算完成任務。
這不是救助,是表演式治理。
而真正讓我脊背發涼的,是那個隱藏模塊——“歸途阻斷係數”。
我輸入自己的身份證號,係統瞬間跳出結果:
姓名:林致遠
曆史乾預次數:4次
家庭聯係活躍度:低近五年無通話記錄)
社會融入傾向評分:1.710
回歸原生家庭概率預測:0.3
近乎不可能。
他們早就在算計,哪些人該被遺忘。
我盯著那串數字,胸口像是被人狠狠砸了一錘。
原來在我拚命爬出泥潭的時候,有人早已在我的命運上蓋了章:你不配回來。
可就在這時,許念發來消息:“技術組剛截獲一條內部通訊,李維漢團隊今早召開了緊急會議,主題是‘夜燈屋資金結構調整’。”
我抬頭看向窗外,晨光正緩緩撕開雲層。
張評估師的餌,他們咬了。
我深吸一口氣,打開筆記本,開始整理所有證據:招標文件、偽造函件的時間戳、內測係統的截圖、算法邏輯說明、還有那份刺眼的“歸途阻斷”模型文檔。
每一頁都像一把刀,剖開這座城市的體麵外衣。
許念走進辦公室時,手裡拿著一杯熱咖啡。
“接下來呢?”她問,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退讓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