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誌與徒弟周瑾:黃泥崗後的江湖路
第一章殘陽下的師徒
宣和二年秋,濟州城外的官道上積著半尺厚的落葉。楊誌拄著根開裂的棗木杖,每走一步,左腿的舊傷便像有條蜈蚣在肉裡鑽——那是當年在東京街頭殺牛二時被衙役打折的骨頭,陰雨天總來作祟。他身後跟著個十六七歲的少年,背著個磨得發亮的青布包袱,額頭上滲著細汗,卻不敢吭聲。
這少年名叫周瑾,原是大名府留守司正牌軍的兒子。當年楊誌在大名府教場比武,一槍搠翻了周瑾的父親,本以為結下死仇,卻不想那正牌軍是個惜才的,臨終前竟托人將獨子送到楊誌身邊。"楊製使槍法天下罕有,小兒若能得您三分真傳,便不至於死在亂軍裡。"這話像塊烙鐵,燙在楊誌心上。
此時日頭已偏西,周瑾終於忍不住低聲道:"師父,前麵那林子看著像有宿頭。"楊誌抬頭望去,隻見暮色裡露出半截山神廟的飛簷,簷角掛著的銅鈴早沒了聲響,倒有幾隻烏鴉在梁上聒噪。他皺眉道:"荒山野嶺的,廟裡指不定住著什麼人。"話雖如此,腿上的疼痛卻容不得他再挑揀。
廟門是兩扇朽壞的木板,推開門時"吱呀"一聲,驚起滿梁塵土。正堂供著尊泥塑山神,半邊臉已塌了,露出裡麵的草屑。周瑾剛放下包袱,就見神案下鑽出個黑影,嚇得他後退半步,拔刀的手卻被楊誌按住。
"是個討飯的。"楊誌的聲音裡聽不出情緒。那黑影慢慢直起身,原來是個瞎眼老婦,手裡攥著根竹杖,臉上溝壑縱橫,倒比山神像更顯滄桑。"客官行行好,"老婦的聲音嘶啞得像破鑼,"廟裡就剩半塊乾餅,要不......"
楊誌從懷裡摸出兩文錢遞過去,老婦摸索著接過,突然渾身一顫:"您這手......"她枯瘦的手指撫過楊誌掌心的厚繭,那裡有三道交錯的疤痕——是當年押送花石綱時被巨浪裡的礁石劃破的。"老身認得這傷,"老婦突然哭起來,"那年在黃河邊,也有個官爺手上帶著這樣的疤,給了我一錠銀子......"
楊誌的心猛地一沉。花石綱翻船的事已過去五年,他從殿司製使淪為配軍,又從梁山逃出來,原以為過往早被江湖風塵埋了,卻不想在這裡被個瞎眼老婦勾起。周瑾見師父臉色發白,忙扶他坐到草堆上:"師父,您歇著,我去生火。"
火堆燃起時,映得廟牆忽明忽暗。老婦啃著乾餅,絮絮叨叨地說她原本住在黃泥崗附近,去年夏天來了夥販棗子的客人,半夜裡在岡上吵吵嚷嚷,第二天就聽說生辰綱被劫了。"那可是梁中書送給蔡京的寶貝,"老婦咂著嘴,"官府來查時,把我們這些附近的百姓都抓去問話,我兒子就是那時候被打瘸了腿......"
楊誌的手猛地攥緊,指節泛白。周瑾看在眼裡,往火堆裡添了根柴:"老丈婆,那些劫綱的賊後來抓到了?"老婦搖搖頭:"聽說跑了,官府就抓了個賣酒的頂罪,可憐那漢子......"
話沒說完,廟外突然傳來馬蹄聲,由遠及近,帶著兵器碰撞的脆響。楊誌迅速吹滅火堆,低聲道:"躲到神案後麵。"周瑾剛把老婦扶過去,就見廟門被一腳踹開,闖進五個挎刀的漢子,為首的滿臉橫肉,腰間掛著塊腰牌,上麵"濟州捕快"四個字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這廟裡有人!"一個瘦高個指著地上未燃儘的火星,橫刀擋住門口。那為首的捕頭環視四周,目光在神案上掃了一圈,突然冷笑一聲:"把神幔拉開。"周瑾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就聽楊誌突然咳嗽起來,從草堆裡慢慢站起:"官爺,就我一個過路人。"
捕頭上下打量他,突然盯住他的左腿:"走路怎麼一瘸一拐的?"楊誌按住刀柄,正想編個說辭,卻見周瑾從草堆後鑽出來,撓著頭笑道:"這是我爹,前陣子在鎮上被惡犬咬傷了腿。"他臉上堆著憨笑,眼神卻瞟向捕頭腰間的刀鞘——那上麵刻著朵牡丹花,是大名府軍器監的樣式。
捕頭顯然沒懷疑,啐了口唾沫:"最近這一帶不太平,有夥梁山賊寇逃竄,看見可疑人等就報官。"說著從懷裡掏出張畫像,往楊誌麵前一遞,"見過這人嗎?"畫上是個麵如重棗的漢子,旁邊寫著"赤發鬼劉唐"。
楊誌的目光在畫上掃過,喉結動了動:"沒見過。"捕頭"哼"了一聲,帶著人往外走,臨出門時又回頭看了眼楊誌的手:"你這手上的疤倒新鮮。"楊誌握緊拳頭,指甲幾乎嵌進肉裡:"砍柴時被斧子劃的。"
直到馬蹄聲遠了,周瑾才癱坐在地上,後背已被冷汗浸透。老婦摸索著抓住楊誌的衣袖:"客官,您......您是梁山來的?"楊誌沒回答,從包袱裡取出塊傷藥,往腿上敷。周瑾見他眉頭緊鎖,輕聲道:"師父,咱們真要去江南?"
"嗯。"楊誌的聲音有些發悶,"聽說江南宣撫使張叔夜正在招兵,去那裡總比在這中原地帶被官府追著強。"他當年在梁山待了三個月,看著宋江把聚義廳改成忠義堂,心裡就像堵了塊石頭。"招安"兩個字,在他聽來比"賊寇"更刺耳——他楊誌世代將門,丟不起那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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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瑾卻想起昨夜在客棧聽到的話,說朝廷要派童貫征剿梁山,到時候免不了一場廝殺。他想問師父要不要回去幫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他見過師父對著月光擦拭那杆家傳的渾鐵點鋼槍,槍杆上刻著"楊家將"三個字,每一筆都像浸著血。
第二章太湖邊的槍影
一路往南,天氣漸漸暖了。過了淮河,水網越來越密,官道旁常有烏篷船貼著蘆葦蕩滑行,船頭的漁翁戴著竹笠,手裡的櫓搖得悄無聲息。周瑾這才明白,師父為何非要繞道走水路——官府的盤查在船上鬆得多,而且楊誌水性雖不及張順那般,卻也比尋常人強上幾分。
他們在高郵湖邊搭上了一艘運糧船,船主是個矮胖的漢子,說話帶著濃重的吳語口音。"兩位是去蘇州?"船主一邊往爐膛裡添柴,一邊打量楊誌的包裹——那裡麵裹著他的渾鐵點鋼槍,雖然用粗布纏著,卻仍能看出槍尖的形狀。
楊誌隻說去投親,周瑾卻忍不住接話:"我們要去見宣撫使大人。"這話一出,船主的手頓了頓,爐膛裡的火星濺出來,落在他的布鞋上也沒察覺。"宣撫使......張大人?"他的聲音突然壓低了,"兩位是......軍中人?"
楊誌的眼神銳利起來:"你打聽這個做什麼?"船主慌忙擺手:"不敢不敢,隻是前幾日有個客人說,張大人正在平江府練兵,要對付......對付那夥梁山好漢。"他說著往楊誌身邊湊了湊,"小人有個兄弟在府衙當差,說張大人最恨的就是梁山賊寇,尤其是......尤其是當年劫生辰綱的。"
周瑾的心猛地一跳,偷眼看師父。隻見楊誌的手指在膝蓋上輕輕敲擊,那是他心煩時的習慣。當年生辰綱被劫,他從押運官變成通緝犯,這事像根毒刺,紮在心裡五年。後來在梁山,晁蓋、吳用那些人待他不薄,可每次喝酒時,劉唐總愛吹噓"黃泥崗上如何用蒙汗藥麻翻了官兵",這話像針,紮得他坐立難安。
船行到太湖時,突然起了霧。白茫茫的水汽裹著船,連船頭的燈籠都隻剩團昏黃的光暈。船主慌了神,一個勁地念叨:"怕是撞上湖神了......"周瑾卻看見霧裡飄著幾葉小舟,舟上的人都戴著鬥笠,手裡拿著短刀。
"是水匪!"周瑾拔刀的瞬間,楊誌已抄起了包裹裡的槍。隻聽"哢嚓"一聲,槍尖刺破粗布,寒光在霧裡一閃。領頭的水匪剛要喊話,就被楊誌一槍挑落水中,濺起的水花在霧裡散開,帶著股血腥氣。
剩下的水匪見狀,駕著小舟圍上來。周瑾雖跟著楊誌學了三年槍法,真刀真槍的廝殺卻還是頭一回,手忙腳亂間被個水匪一刀劃破了胳膊。"沉肩,塌腰!"楊誌的聲音在霧裡炸開,他的槍影如梨花紛飛,槍尖點過之處,總有水匪慘叫著落水。
周瑾咬著牙,想起師父教的"回馬槍"——先假裝敗退,等敵人追上來時猛地轉身,槍尖從腋下穿出。他依著法子,果然挑中一個水匪的咽喉,溫熱的血濺在臉上,竟讓他不那麼害怕了。
不消半個時辰,水麵上就浮著七八具屍體。船主癱在艙裡發抖,楊誌卻盯著霧深處,那裡隱約有艘大船的輪廓。"出來吧。"他揚聲道,"躲躲藏藏的,不像好漢。"
霧慢慢散開,那艘大船露出真容,船頭立著個穿綠袍的漢子,手裡把玩著顆骷髏頭,正是"浪裡白條"張順。"楊製使彆來無恙?"張順的聲音帶著笑,"公明哥哥在山寨常念叨您,說您要是肯留下,坐第五把交椅都使得。"
楊誌握緊槍杆:"我不是賊寇。"張順歎了口氣:"您這又是何苦?當年生辰綱的事,朝廷早忘了,倒是您自己總記著。"他揮揮手,大船慢慢靠過來,"我是來送消息的,童貫帶了十萬兵馬來打梁山,公明哥哥想請您回去幫忙。"
"不去。"楊誌的回答斬釘截鐵。周瑾卻急了:"師父,晁蓋頭領他們......"話沒說完就被楊誌瞪回去。張順搖搖頭:"製使既如此,那我也不強求。隻是這江南一帶不太平,張叔夜那人看著忠義,心裡卻藏著算計,您可當心。"
大船漸漸遠去,楊誌望著水麵上的漣漪,突然咳嗽起來,咳得直不起腰。周瑾扶住他,才發現師父的手帕上沾著血。"師父,您......"楊誌擺擺手:"老毛病了,當年在牢裡落下的。"
船主這才敢出來,哆哆嗦嗦地說:"張頭領的話不假,前幾日蘇州府衙貼了告示,說要捉拿梁山餘黨,凡是在大名府教場比過武的,都要盤查......"楊誌的心沉下去,他原以為換個地方就能重新開始,卻不想天下之大,竟沒他容身之處。
第三章教場裡的舊影
平江府的教場比大名府的小些,卻更規整。青石鋪就的地麵被馬蹄踏得發亮,四周插著"精忠報國"的大旗,風一吹,獵獵作響。楊誌站在演武台旁,看著周瑾和幾個軍士比試,心裡五味雜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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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終究還是投了張叔夜。那宣撫使倒是個痛快人,聽說楊誌是楊家將後代,當即給了個"準備將"的名分,讓他在教場操練新兵。"楊將軍槍法超群,"張叔夜拍著他的肩,"若能訓出一支銳旅,將來平定方臘,少不了你的功勞。"
楊誌嘴上應著,心裡卻明白——這不過是利用。他楊家世代忠良,到他這一輩卻成了朝廷眼裡的"前科犯",若非眼下用人之際,張叔夜怎會容他?
此時周瑾正和個軍漢纏鬥,那軍漢使的是柄大刀,劈下來時帶著股蠻力。周瑾的槍法偏靈巧,像條遊蛇繞著對方轉,卻總在最後關頭差了點狠勁。"刺他右肋!"楊誌忍不住喝一聲,周瑾聞言,槍尖一沉,果然挑中那軍漢的護心鏡,震得對方連連後退。
"好槍法!"看台上突然傳來喝彩,張叔夜帶著個紅臉膛的將軍走下來,"這位是東京來的種將軍,特意來看看咱們的新兵。"那將軍盯著周瑾,突然道:"這槍法像大名府教場的路數。"
楊誌心裡一緊,這紅臉膛的正是當年大名府留守司的都監聞達,當年他在教場比武時,正是聞達做的裁判。聞達也認出了他,臉色沉下來:"原來是你這配軍!"
張叔夜忙打圓場:"種將軍,楊將軍如今是我軍中的準備將,槍法了得......"聞達卻不依不饒:"當年你在大名府搠翻正牌軍,如今又教唆小兒在教場逞凶,果然是賊性難改!"
這話戳中了楊誌的痛處,他往前一步:"聞都監可敢與我比試?"聞達冷笑:"你配嗎?"說著拔出腰間的劍,"當年讓你贏了一招,是留守大人想招攬你,彆真以為自己天下無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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