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硯側頭,不以為意道:“傷得有這麼重嗎?”
“大人這些舊傷是?”
沈硯才了然她驚詫之處,“那幾次暗算留下的,總要有些代價才能記著警覺,所以也不算吃虧。”
蘇昭未語。
以前她總認為,沈硯將來會是朝中一支妙筆。
他學識卓然,在書院的時候,大儒石先生都讚一句:“讀則通,悟過人。”
即便後來入仕先進了大理寺,也是一派文官氣韻,斷案獄審循理依節,全憑證據說話,不肯耍肮臟手腕,被稱“獄審君子”。
同僚本是不屑,可他的斷案數目無人可及,也就不敢小覷。
蘇昭亦想,這不過是他的一步跳板,待日後功績豐滿,他自會在朝中做一名文官。
然而筆未曾提,劍卻頻頻出鞘。
如今的燈火依稀裡,他背上的傷痕累累奪目。
這五年,你又究竟發生了什麼。
沈硯見身後久久沉默,正要開口相尋,卻忽然感覺到一指輕撫在傷處。
不覺一凜,壓在膝頭的拳握緊了幾分。
五年來,除了夏臨與殺手,他不曾容人近身。
三歲開蒙,五歲拜師,他以為自己終會循著石先生指點的軌跡,成為朝堂上一枝記史明治之筆。
豈料世事流轉,他如今活成了一柄孤劍。
那隻手沿著傷口的走向滑過。
昏暗的視線將觸覺放大。
酥癢與藥物入膚的痛覺交錯。
以背示人是遊走刀尖的大忌,他也不知自己是試探還是投誠。
竟就這麼轉過了身。
幾日交鋒,身後之人合盤交代後,邏輯自洽,所行之事雖不正,但難得江湖義氣,又聰慧巧應,與她聯手,也算擴一分市井脈線。
思量間,觸覺瞬消,身後人轉到眼前。
蹲下身,又替他調愈胸前。
沈硯用餘光看著她的一小圈發頂。
如今唯一稍有疑慮的,隻剩她的身份。
他委派給夏臨查她底的任務,夏臨已火速回報。
三年前,蘇氏牙行以掌櫃蘇昭之名開設。
蘇昭,年有三,荊州人士。
顯然她既沒有三,也並不來自荊州。
自然,也就不是蘇昭。
發往荊州的信報已寄出,不日便會知道她是誰。
隻是她與自己牽扯,目前看來,確屬意外,況且殺手三番五次置她於死地。
想來她的身份與自己所謀之事並不瓜葛。
他隻是習慣掌控,亦是被那一瞬的眸光擊中。
可他深知皆是虛妄。
夢中不肯轉身的人。
已被他親手葬在了數尺黃土下。
蘇昭係好結扣,退到一旁,卻見那人並未如前幾次一般迅速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