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衛國站起身,踱步過去,裝作不經意地看她們剛寫好的對聯。
“寫得不錯。”他隨口誇了一句。
秦京茹的字,娟秀工整,透著一股小家碧玉的秀氣。而大丫的字,卻寫得筆鋒銳利,力道十足,完全不像一個十幾歲小姑娘的手筆,倒有幾分男孩子的英氣。
方衛國看著那風格迥異的字跡,又看了看站在一起、身高相仿的兩個姑娘,一個溫柔似水,一個英氣勃勃,心中那點奇異的感覺越發濃厚了。
秦京茹這丫頭,心思單純,對誰都好,這不奇怪。
可大丫這孩子,自小就比同齡人早熟,看人的眼神裡總是帶著一絲審視。
她能這麼快地接納秦京茹,甚至跟她好成一個人似的,這背後,怕是沒那麼簡單。
或許,是龔秀蘭在背後教了她什麼?又或者,是這兩個姑娘之間,達成了某種他所不知道的默契?
方衛國靠回椅子上,重新閉上眼睛,任由溫暖的陽光灑滿全身。
鄉下的後院,看似風平浪靜,水麵之下,似乎也開始有了他未曾預料到的暗流。不過,他並不擔心。
隻要他還是這個家的天,水底下無論怎麼流,都翻不了船。
熱鬨喜慶的鞭炮聲從村頭村尾此起彼伏地傳來,空氣裡彌漫著一股硝石和硫磺的味兒,混著各家各戶飄出的肉香,這就是年味兒。
方衛國優哉遊哉地曬著太陽,看著秦京茹和大丫忙裡忙外。
“衛國,你彆動啊,”秦京茹看見他似乎有起身的打算,連忙喊住他,“今兒大年三十,男人不能乾活,不然來年要辛苦一整年呢!你就坐著,看我們忙活就行。”
方衛國聽了,心裡直樂。這小妮子,哪兒聽來的這些老講究。不過,他樂得清閒,便又安穩地坐了回去。
坐了一會兒,他想起該去本家大爺那兒走動走動了。他從屋裡拿了兩條好煙,又拎了兩瓶酒,跟秦京茹打了聲招呼,便朝著村東頭的方大山家走去。
方大山是跟方衛國父親一輩的老兄弟,也是這個村子裡,跟他血緣最近的長輩了。
一進院子,方大山正蹲在屋簷下,吧嗒吧嗒地抽著旱煙。看到方衛國進來,特彆是看到他手裡拎的東西,老頭子眼睛一亮,趕緊站了起來,在他那滿是補丁的褲子上使勁搓了搓手。
“衛國來了!快,快進屋坐!”
方衛國笑著把煙酒遞過去:“大爺,過年好。給您帶了點東西,嘗嘗城裡的煙酒。”
“哎喲,你這孩子,回來就回來,還帶什麼東西!太破費了!”方大山嘴上客氣著,手卻很誠實地接了過去,那兩條“大前門”的煙盒,他摸了又摸,跟寶貝似的。
進了屋,方大山的老伴兒趕忙給方衛國倒了碗熱氣騰騰的紅糖水。
“衛國啊,你現在可真是出息了,給咱們老方家都長臉!”方大山點上一根方衛國遞過來的煙,美滋滋地吸了一口,滿臉的褶子都笑開了花,“我聽人說,你現在在城裡軋鋼廠,是科長了?”
“嗯,采購科副科長。”方衛國謙虛了一句,隨即又拋出了一個重磅炸彈,“不過也快了,過了年,應該就能把那個‘副’字給去嘍。廠裡的大領導都挺看重我的。”
“我的乖乖!”方大山一口煙沒吸利索,嗆得直咳嗽,眼睛瞪得溜圓,“正科長?那得是多大的官兒啊?”
“不算什麼大官。”方衛國擺擺手,語氣卻帶著毋庸置疑的自信,“也就是手底下管著幾十號人,廠裡大大小小的物資采購,都得從我這兒過一遍手。”
他頓了頓,看著方大山和他老伴兒那震驚到無以複加的表情,心裡很滿意。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